南宫剑（五）

玄览藉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南宫剑兔起鹘落，接二连三地闪过木人们上中下三路的攻击，平安来到甬道对面，不禁鼓起了掌。他和南宫剑重又来到大殿，叹道：“少侠实在是天赋异禀！你这身功夫要搁寻常人，只怕至少要练个三年五载，你却能无师自通，真乃天助我观也。”南宫剑心中暗想，这些年来的辛苦毕竟没有白费，小时候瞎练的那些东西，原以为成不了什么气候，现在却都派上了用场，自己居然已经略窥了道家武学的门径。玄览捻须沉吟片刻，终于作出了一个决定，道：“贫道想把九转天罡掌传授与你，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南宫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道长说什么？”

玄览郑重道：“我想将九转天罡掌的掌法和心法传授给少侠。”

南宫剑受宠若惊，倒头便拜，叫道：“师父！”

玄览道：“快起来快起来，除非在山口刚诚面前，你我不必师徒相称；咱们二人相遇皆是上天的缘分，也算是忘年交了。对了，贫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南宫剑起身道：“九转天罡掌乃武当绝学，我不拜师怎能学艺，名分还是要的。徒儿大号南宫剑。”

玄览点头道：“你曾说道，山口最近就要来京，时日无多。要是从头一板一眼学习九转天罡掌，只怕来不及了。最好你之前有些掌法的底子，你原来练过什么掌法没有？”

南宫剑支吾道：“我倒是，倒是，练过一套掌法。”

玄览道：“哦，好啊，天下武学皆是一理，都是最大限度地激发身体潜能，一通百通。你练过什么掌？”

南宫剑结结巴巴道：“南，南宫，南宫掌法。”他本想说南宫神掌，到了嘴边，这个神字终于没好意思说出口。

玄览大喜，道：“南宫掌法，你叫南宫剑，这么说是你家传的掌法喽？”

南宫剑扭扭捏捏：“是，是我，自创的……”

玄览奇道：“自创啊，哎呀，自创一套掌法可委实不易。武当武功自三丰真人以下，也只有三四位前辈有过独创。你且将你的掌法打一遍我看看。”

南宫剑心想，反正自己是徒弟矮了一辈，且不是科班出身，打不好也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可顾忌的。便来到院中，将那套南宫神掌舞将起来。这套掌法脱胎于王八拳，讲究的是个“抡”字，要抡得八面玲珑风雨不透，俗话说就是抡圆了。抡了一柱香的功夫，南宫剑方才收势站定，却看到师父玄览在一旁目瞪口呆。

“没什么章法，胡抡……”南宫剑有些惭愧。

“这，这，和九转天罡掌似是一脉相承啊。”玄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从这套掌法里我看得出，你已经悟到了‘圆’的真谛。九转天罡掌就是一个圆，用圆卸力以圆攻击，连绵不绝生生不息，至于具体的招式反倒不重要了。”

“哦，师父这么一说我就懂了。我以前看过《倚天屠龙记》，张无忌跟张三丰……”

“三丰真人。”

“对对，跟三丰真人学艺的时候，就是学去精义，忘掉招式。”

“这就是道家的功夫的特征，授人以渔；但这个人一定需是个有悟性的人。”

玄览并没有给南宫剑演示九转天罡掌，而是让他一遍一遍打南宫神掌，于间隙中不断点拨。这样过了一个礼拜，南宫剑已经完全掌握了圆的要旨。这几天里，他暗自琢磨了一个诀窍，就是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圆规，意在形先。他的脚法也更上一层楼，始终是一脚着地，另一脚左右摇摆，连自己都不知道最终要踏向何处，所以身形极为飘忽不定。到了后来，玄览与他拆招的时候，竟也难以判断他的落点，沾不着他的衣襟；两个人只好各转各的，知道的是练武，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转扭秧歌呢。

光阴似箭。区区半个月，南宫剑的掌法已然进展神速，一日千里。这一天，玄览道：“身法和掌法已经够用，接下来就是心法了。掌法可以速成，这内力可只能靠多年的修炼，半点也取巧不得。”

南宫剑道：“山口一行月底就到，现在开始练习内力确实来不及了。”

玄览道：“事到如今，贫道只好将我这一甲子的内力灌输于你体内。”

南宫剑道：“万万不可啊师父，这是您毕生所学，给了我，您的功夫可就没了。”

玄览道：“无妨。内力和钱一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与其等我两腿一蹬烟消云散，不如转移给你薪尽火传。且随我来。”

二人来到地下室，玄览刚刚撩起上衣，南宫剑便麻利儿地将衣裤都脱了。“你要做甚？”玄览问道。

“褪去衣衫，以防内力传输过程中热量积聚，全身爆炸而死。”南宫剑答道。

玄览摇摇头，拿出一根USB数据线似的东西，只是两端接头不是方的，而类似给篮球打气的球针。玄览盘腿坐在蒲团上，示意南宫剑坐在对面。他将数据线的一端插进自己的肚脐，另一端交给南宫剑，让他也依法炮制。玄览道：“内力源自丹田，它的本质是一种电荷。也可以说，丹田是一个发电机，将电能源源不断输送到身体各处，灌注肌肉骨骼之中，增加威力。练习内力，就是通过吐纳调节人体的磁场；作为导体的人，与地球的磁力线切割，产生电磁感应。高手可以感知到这些感应，将其储存在丹田之中。”南宫剑插上数据线后，顿觉小肚子一阵酸麻，腹直肌不断痉挛，好似触电一般。南宫剑这才明白，合着传输内力，就是给手机充电啊。

山口刚诚来到回龙观的时候，是一个黄昏。他无声无息出现在院子里，透过密集楼群的间隙，久久注视着夕阳将晚霞染得通红，似是往事涌上心头。

玄览携着南宫剑从大殿里走出来，向山口拱手道：“山口先生，你终于来了。”

山口还礼，看一眼玄览，只见他目光浑浊，眼中神采不再；再一看背后的年轻人，器宇轩昂，眸子精光四射，道：“恭喜道长，收了个好徒儿啊。”

玄览道：“小徒随我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先生的腿如何，都怪贫道当年……”

山口打断他，道：“说起来，还得多谢您那一掌，不仅让我见识了九转天罡掌的威力，更是让老夫脱胎换骨啊。”

玄览问道：“此话怎讲？”

山口拿起自己的拐杖，对着右腿的膝盖一敲，“当～”居然发出了金石之声。“道长，正所谓你有神功我有科学。我大日本帝国科技日新月异，回国后，我本来万念俱灰，以为后半生再也无缘武学；可几年后参加了一项再造人的秘密计划，原本意在将自己的残躯废物利用，没想到四肢的关节都被换成了永不磨损的钛合金。”

玄览道：“这么说，你的腿已经好了。”

山口笑道：“何止是腿。”言讫纵身跃起，双腿在空中连踢七脚，甫一落地，便一掌劈向院里的一株枯树，只听格拉一声，将直径一尺的树干生生劈成两截。

玄览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山口刚诚气定神闲面不改色，道：“我此行的目的，道长想必也知道。在我们大日本帝国，只有九转天罡掌的掌法，没有心法……”

“想要心法，先过我这一关。”南宫剑从玄览背后跳了出来。玄览本想将他拦住，可为时已晚，两人不由分说，已经战在了一处。

“明天再讲吧。”被窝里，南宫剑对孟兰说。

“不行不行，都五天了我还没听到结尾，今天你一定得告诉我大结局，要不分窝睡。”孟兰不依不饶，威胁南宫剑。

“结局不是很明显吗，我赢了，要不咱俩现在怎么能在一起。”南宫剑卖关子。

“我当然知道你赢了，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赢的。你讲话，那个日本人可是连关节都换成钛合金了，简直就是个奥特曼啊。”

“关节能换成合金，他能把心肝脾肺都换成钛的么？我们俩斗了五百回合，谁也没有挨着谁，最后他累得口吐白沫，肺活量跟不上，心血管输氧能力不足，中风不起了。”

“我靠，真的假的，前面说这么邪乎，结局就这么简单？”

“媳妇，这是生活，不是小说，生活怎会有那么多的跌宕起伏。老头六十多了，跟着我转着圈不停点跑了俩小时，不累出好歹才不正常呢。”

“不好不好，你这故事不好，虎头蛇尾。”孟兰大失所望，“那你师父呢。”

“我师父现在的身份是回龙观博物馆的馆长，好像还在竞选人大代表。”

“真没劲，怎么这么俗啊。”

“还是那句话，这就是生活啊。”

“你呢，你学成了一身盖世武功，得到了一甲子的内力，怎么没留在北京？”

“这一次我最大的收获并不是武功，而是我深深地明白了，有梦想谁都了不起。一切都源于我小时候对武术的热爱，以及长大后对它的不离不弃。打败了山口刚诚，我的武术梦已经实现了，接下来我要实现第二个梦想。”

“什么梦想？”

“就是你啊。”南宫剑隔空一掌震断了灯泡里钨丝，将孟兰揽入怀中。

<全剧终>

——献给愚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