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的时候,深受田螺姑娘这一类黄色民间故事和三言二拍等封建迷信书籍的毒害,常常怀着十足功利的心态做好事。比如白天我给流浪动物喂喂食,到了晚上就盼望她们变成美女,身披轻纱来到我的榻前款款致谢——由于活命之恩实在难以报答,最终只能肉偿,直到雄鸡三唱方才离去。假如来的是雄性,则是给我指出了某处地表浅层埋有一坛子金元宝,分量足有两千盎司;或者像石崇遇到的龙王一样,带我去水族馆里搞几根一两米长的珊瑚玩玩。
直到现在,我仍然不能摆脱这类龌龊的念头,对谁施以小恩小惠,就盼着人家日后结草衔环,甚至像三岔口里的任堂惠那样,关键时刻能替我挨枪子。这种道德上的折磨简直要让我放弃做一个善人了。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这么一个故事,才彻底放轻松,卸下了思想包袱。
这是《宋元小说话本集》里的一篇“夔关姚卞吊诸葛”,好像收在《清平山堂话本》中。冯老师没有改编进三言里,足见老师的审美。故事的发生是这样的:宋仁宗时,有个秀才叫姚卞,正如一切怀才不遇的老师那样,丫聪明,看书多,能弹琴,会舞剑,喜旅游,爱臭显摆,搁到豆瓣不出一个月保证红得发烫。有一天往西川去,来到夔关。在江边见到六十多堆的乱石,考虑到当时还没有烂尾海景楼,谁都知道这是诸葛亮的八阵图。姚卞却不知道,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矫情半天才跟一个老吏打听清楚。姚卞说既然是武侯,就得去拜一拜。在庙里,姚卞题词一首,尽是些“三顾频繁,两朝开济”之类的陈词滥调。晚上回到宾馆,感觉自己还没写爽,于是就跟拉痢疾似的,又努出一篇祭文,大意就是把白天那首词改成了七言散文。当夜,白胡子老头就来啦,头戴纶巾,身披鹤氅,就差一把羽毛扇了;而且自称姓葛。列位看官,我觉得都他妈已经提示到这个地步了,再看不出老仙家是诸葛老师的话,这个人无疑是个傻逼。没错,姚秀才就没看出来。
诸葛亮说:我有个事想请教秀才,你说他诸葛亮六出祁山,功业未成,可见不咋中。您却在文章里猛夸,这是为个锤子?
姚卞被作者设计出来的这种弱智问题彻底问high了,遂开始胡鸡巴比喻,用大量的修辞把诸葛老师捧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最后俩人都心满意足。姚卞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又用刚才的车轱辘话搞了一篇文章,送给诸葛老师。老师拿出纹银一锭作为润笔。假如故事写到这里就完的话,我还勉强能接受。我很清楚,有时候你想表达一些意见,自己主动说又觉得不好意思,就假托神神鬼鬼来质疑,你就师出有名,借批判开始长篇大论——不是我想说,是你丫逼我说的。不丢人,嘻嘻体位不就老这么干嘛。问题是,接下来还有:
第二年,姚卞进京参加高考,考前半夜梦到一黄巾使者,手持文书,道:“某乃武侯之所使。今逢主命,预告试题。”然后就把考卷给了姚卞……然后傻逼就中了状元。
看到这里,本宫不由暗赞一声,人得猥琐成什么球样,才能意淫出这内容。目标太具体了,就是一张考卷。而得到这一切的代价仅仅是千把字的阿谀奉承,连流浪猫都不用去喂。既体现了自己的正义感,又得到了实惠,简直要违背热力学第一定律了;如果我们承认能量守恒,那么姚卞两头都爽了,肯定会有人不爽。很容易看到,武侯本人会很不爽,因为他老人家被人描写成了一个弱智。
因此,我原谅了自己,我虽然也希望得到各类远高于成本的回报,但我起码没把别人当成弱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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