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过去四天了,非但没有平息的兆头,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德芸社中坚力量一十三人齐聚在后台,商讨公关对策。他们顾不上下馆子,订了门口不远“河间府”的快餐。
“唉,在鹤飙的事儿上,我必须承认处理失当。”郭老师微微垂头,在桌子上摊开两手,眯着眼说,“我不该发那篇文章,高估了旁观者的智商。”
“是啊师父,您骂记者和电视台都是对的;可您不该搂草打兔子,误伤了那些仇富的穷人。”大徒弟何芸伟语调伤感,替师父透着后悔,“无论什么时候都得团结老百姓,让他们觉得您时刻都得仰仗他们才成。”
“没错,”二徒弟曹芸金说,“师父您不是老唱大实话嘛——要说亲,观众们亲,观众演员心连着心——都知道这是瞎说八道,可他们还听着舒坦不是。”
“唉~~一着不慎啊,”德芸社的另一位元老李京缓缓地叹了一口长气,“要我说,得罪了老百姓还能往回找补,得罪了电视台可就不好办啦。这帮人可都手黑着呢。子曰:上士杀人用舌尖。到时候铺天盖地的舆论砸下来,根本就招架不住;万一再买通CCAV,在新闻联播上说你个十秒八秒的,咱德芸社要不关门才怪。十年树木,一朝被伐,唉~~”
“谁说不是啊。”说话的是台柱子高蜂,“您还别以为他们会就事论事,要我说,按照他们的国际惯例啊,肯定得给您扣几顶帽子。比如勾引女相声爱好者什么的,治你个风化罪,在道德上先搞垮你,最大限度地拆你的台,瓦解你的群众基础。弄这一套,他们比流氓玩得溜,几十年了。”
久未露面的邢文诏老爷子也赶过来替郭老师出谋划策,他神色凝重地说:“也不能忘了那帮家伙,趁着乱乎劲,肯定会跳起来继续反三俗。上次藏蜜排油的时候反过一回没人搭理,这次卷土重来只怕会变本加厉……”
有人敲门,送餐的来了。三十九套河间府驴肉火烧和十三碗驴杂汤。郭老师招呼大家先吃饭。
众人吃的时候,郭老师拿起火烧来,祝福,就擘开,递给大家,说:“你们拿着吃,这是我的身体。”又端起驴杂汤,祝谢了,递给他们,说:“你们都喝这个,这是我立约的血,为多人流出来,使罪得赦。但我告诉你们,从今以后,我不再喝这驴杂汤,直到我在我师父的国里同你们喝新的那日子。”
大家听了这番话,明白了郭老师要牺牲自己的决心,不禁有些惨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头吸吸溜溜地喝汤。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于老师终于开口了:“要我说,还没到那个地步,只要……”于老师欲言又止,众人放下手里的火烧,热切地盯着他。
“你说吧。”郭老师用眼神鼓励他。
于老师抿了抿嘴唇,续道:“只要我们中间有一个人,假装跳出来攻击郭老师,造成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的效果;也就是说,在别人揍我们之前,我们先自抽,外人就不好意思再下重手了。这样显得郭老师落得个众叛亲离的悲惨下场,起码博得了同情。过几天再给媒体服个软,流露一下追悔莫及的意思,事儿就差不多过去了。他们不是爱看郭老师倒霉吗?那咱就给他倒一个,目的达到不就行啦。”
大伙交头接耳一番,纷纷点头,认定了于老师的妙策。
“可谁来当这个万人唾骂的叛徒呢?”郭老师沉吟,“我不想牺牲任何一个人。”
“当然是我!”何芸伟抢先站出来,“我是大弟子,师父有难理所应当我来扛。”
闻听此言,岳芸鹏、栾芸平、炊饼等人纷纷站起来,争相担此重任。于老师让大家静一静,然后说:“谁当了这个人,都会重创他以后的事业。按说应该让鹤字辈的孩子们顶上,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还有挽回的余地;但鹤字辈人微言轻,制造不出新闻热点。我们需要一位和徐德靓差不多量级和辈份的人物。说实在的,本来应该我去,但这么一来就没人给郭老师捧哏,接下来的戏就没法演了;而且过几天还有个十周年。”
李京慢慢站起来,语速虽缓却坚毅地说:“师哥,这些人里头,那只有我了。”
郭老师不禁老泪纵横:“师弟,那怎么行!其实我觉得已经很对不住你了,你和大伟刚在逼TV里站住脚……”
李京微微一笑,略略有些凄凉,说:“师哥,当年咱们两个和张老爷子一起创建了德芸社,我说过,要和你说一辈子的相声,说好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可惜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事情到了这一步。与其大家都完,德芸社完;不如我赴地狱,我反三俗,我去说主流相声,我接受千秋万世的唾骂。”
众人被李京的高风亮节所感动,皆嘿然不语,暗自垂泪。唯有何芸伟心意已决,不能让多年的搭档独自一人承担千载骂名。是夜0点11分,何芸伟率先发布声明,宣布同搭档李京一起退出德芸社。
李京却不想大伟和自己一同沦丧,要尽量保护德芸社的有生力量。11日,李京毅然背着大伟现身了京城主流相声界的反三俗大会。
李京千古!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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