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7日星期四

我的大爷(二)

郑荔静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班共40个学生,女生只有5个。我说从大二才认识她,是因为大一的一年中我们俩根本就没说过话,即使偶尔在路上碰到,我也是装作看不见她。她很开朗,甚至有点大大咧咧,每次上课之前都和周围的同学笑闹。不少回我都看到高数课上她趴在桌上睡觉,面容安详,长发散了一桌,很是漂亮。大二开学回来,她的高数没有悬念地挂掉了,我则考了98分,全班第一。我获得了二等奖学金,如果我是班干部的话,平均分还会有5分的德育加分,就能获得一等。我们班没有一等,只有3个二等。开班会庆祝的时候,班长在讲台上念我的成绩,高数98,概率论98,大学物理96……我听到我同一排隔两个桌的郑荔静暗暗叫了一声:牲口!我略略转头,循声看去,一下和她的目光对视。我的脸瞬间红了,正要转回头,她突然朝我伸出了大姆指。

大二上学期九月初,学校举办团日活动,每个班都要花费一天做出点新鲜事,以表示共青团不只是个名字。我们班的团支部书记上蹿下跳,想把这个活动弄成他进入学生会的投名状。闹腾了一周,最后定下来我们去西单广场发传单,呼吁大家保护环境。这个鞋拔子脸的张书记是个官迷。大一刚来的时候,所有的班干部都没定下来,他就对大家特别热心,主动给我们班各个宿舍领扫帚拖把等工具,对每个同学都是腆着一张驴鸡巴脸笑。结果在选举的时候,这个家伙蹿出来竞选班长,可是由于他长得实在太丑,女同学以及审美观良好的同学的票一张也没得上。张书记郁郁寡欢,摔摔打打,起了一脸的痤疮,面相也从鞋拔子向鞋刷子发展。后来班长向团委推荐他当了班里的团支部书记,他才重新蹦跶起来。

周五下午班会的时候,张书记说,我们周一去西单呼吁环保,为了给科大争光,给首都长脸,每个人必须穿白色衬衫,深色裤子,而且要系领带。深色裤子我有一条,衬衫虽然不是纯白色,但好歹是白色竖条的,勉强可以。至于领带,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扎过;而且,这一身绝对不能配上一双球鞋,我还要弄一双皮鞋。一双皮鞋加一根领带,就算去五道口服装市场买,也得七八十块钱吧,我一月生活费最多二百。这学期我的学费都没带够,怎么还能再花七八十买衣服。我总不能去找我大爷要吧。张鞋拔,我操你妈。

散了班会,周五的课时就算完了。我出来教室,向宿舍走去,心里一直盘算这个月怎么吃饭才能省出点钱。食堂有免费的粥,去得稍晚的话,剩的就全是稠的了,当然不能太晚,太晚了啥都没了。时机要拿捏得很好才行,一般最佳时间在放学后的25到35分钟之间。来一饭盒稠粥,再要二两米饭就行了,省了4两米饭。以前是两天一份肉菜,现在可以延长到一周一次,并且多吃时令蔬菜,少吃豆制品。米饭一两1毛6,一天省8两就是1块3,一周就是9块;菜方面,把2顿肉菜改成素菜,可以省4块,素菜也吃便宜点的,这样一周下来能省将近15块钱,一个月就是60。早饭不吃的话,一个月就可以把这一套省下来了。想到这里,我微微叹了口气。

唉。有人在我身后叫了一声。我一回头,是郑荔静,她紧跑两步追了上来。我垂了垂头,看了下自己的鞋。

你有领带吗?她问。

我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心里羞愧得如同没穿裤子。我镇静了一下,不能被她看到自己脸红。我看着远处,笑了笑说:我才不戴那玩艺呢,品位高低不在穿着上。马克吐温有次赴宴,主人怪他没打领带,马克吐温回家后就寄了条领带给那人,让她慢慢看。

郑荔静盯着我的脸,笑着说:还一套一套的,不过张鞋拔也确实太傻了,穿那一身去西单哪是发传单啊,简直是搞传销。

你也知道他叫张鞋拔?我有些差异。

大哥,你是装的还是真的,这名字是我给丫起的。

我心中一动。这句“大哥”虽然只是她的口头禅,但自从我来到这个城市,还没有哪个女孩子这么亲近地叫过我,我一下觉得和她亲切起来;同时也觉得自己真可笑——太自作多情了。

我正要找话说,她突然说,我家在三营门,回去路过木樨园,那边领带批发两块钱一条,要不要给你带一条?他们好些人都让我带了。拉锁的,不用扎。

两块!是不是拿秋裤改的啊?我鼓了鼓勇气,说了一句笑话。

她果然哈哈大笑,说:你还瞧不上啊,你改一个我看看。带不带?

带吧,反正就用一天,我给你拿钱。我看她笑了,很有成就感。

后天回来算吧,我先走了。她笑着冲我挥了挥手,从岔路奔校门出去了。

我站在那里,意犹未尽,就像小时候作文里经常写的那样,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刚刚和她谈话的那几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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