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路边找我大爷,从学院桥找到石油科学院也没见到,对面的地质大学和矿院周围也没有。我有些不安,赶紧坐车去人民大学,在人行道上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他,我大爷好像突然蒸发掉了。我回到科大,想找找其他办证的打听一下我大爷的下落,是不是病了?如果他要回家的的话,应该先给我打个招呼的。
没想到我一找才注意到科大周围所有的办证的都消失了,这样的话只有一个解释:这一带风声紧,他们被抓走了几个,其他的也不敢来了。我不知道我大爷是被抓走了还是不敢来了。我大爷住在清河,具体在什么位置我也不知道,他也没有手机,我没有办法联系到他。我还真有点着急,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亲大爷,他现在可能有事,我这作侄子的不能假装不知道。我来到附近的报亭处,买了份京华,然后装作随便问问的样子跟报亭老板扯,哥们,这两天怎么没瞧见办证的这帮人啊?
我还担心这个蔫儿吧唧的家伙不答理我,没想到这个傻逼一听我问顿时来了兴致,从报亭里走出来开始跟我描述昨天城管剿匪的壮观场面。中间还屡屡给我让烟,我多次告知不会他才作罢。也是啊,可想而知,一个看起来一百六十多斤的大老爷们,窝在两平米的报亭里会是多么的压抑。
从他的嘴里,我知道昨天下午,伪装成便衣的城管队员在我们学校门口带走了数个办证人员,其中有位伛偻的老汉最为扎眼。当便衣们现形后,别的犯罪分子乱作一团,狼狈逃窜。男的踉踉跄跄,把鞋都跑丢了,斯文扫地;女的干脆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城管一碰她就杀猪般大叫耍流氓。场面委实精彩。那报亭老板说,唯独一位老者,六十左右年纪,须发皆长,仙风道骨,处变不惊。他坐在花池的铁栏杆上,看着这一切,秋风吹起了他的长发,衣袂飘飘,他漠然得如同一尊雕像。直到执法人员走到他身边让他出示暂住证,他才缓缓起身,走到那一群被捕的人中间。
有关于我大爷的长头发,我需要解释一下,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至今,我大爷就一事无成。我前面交待过,他干过多种职业,都没能善终。我大娘认为是他的八字不利,就花了60块钱的巨款找县城里的明眼看了看,明眼说,症结在我大爷的烦恼丝上,他的头发和胡子太短,不聚财。于是我大娘就强迫我大爷留起了长发和胡子,让他看起来像个野人。但我大爷仍然没有聚到财,他比较懒,不常洗头,聚起了不少的虱子。
有关于我大爷的仙风道骨,我认为是报亭老板的幻觉,那天有轻微的沙尘暴,天色亮黄,每个走在风中的人都有些超然出世的感觉。
报亭老板还告诉我,这帮人有的送去了派出所,拘留几天罚一些款;有的送去了昌平筛沙子,筛够了回家的火车票,就被遣返回去。我大爷应该是被送到了昌平,因为他是被作为没有暂住证的人被抓起来的,他没有逃窜而且年纪大了,所以嫌疑轻一些。
我觉得这未必是一件坏事,把我大爷送回家也好,不用在北京受罪了。我又隐隐觉得,我大约是因为以后不用尴尬地碰到他而高兴。
我只好再次冒险去找其他办证的,这次我多了个心眼,先付了五十块钱订钱,等交货的时候我再付全款。三天后的晚上我去双榆树公园拿货,内心颇为激动,想起了港片里的伪钞交易,他们不会在我交钱之后用AK47把我打成蜂窝煤吧。这次办得还行,起码我第一眼没看出假来。我把余款交上,觉得自己能和这些犯罪分子平等对话,是自己成熟的表现。
我顺利地通过考试,题目简单得要死。我那位大款同学又请我吃了一顿饭,声称会多找一些这样的活给我。
一个月后,当我已经忘记我大爷的时候,我拉着荔静的手正走出校门。我看到我大爷熟悉的身影踯躅在人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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