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四）

庄周拥有伟大的理想，希望自己变得强大，对形而下的东西不屑一顾，这使他像一个风筝一样远离地面，接近了三万英尺的距离；还好有根线始终牵着他，才使得庄周没有像氢气球那样飘到气压很低的高处爆掉。这根线不是支离益的女儿，而是庄周垂体里分泌的激素。

支离益的女儿，简称支离女，是学校里的大众情人。好多人都喜欢她，都能从她身上找到自己满意的优点。一个富翁加帅哥，有很多姑娘上赶着等他来挑的时候，他的要求就会很高，比如一米七五以上，硕士学历，长得像朱茵，并且严格要求了三围：胸围＝身高/2，腰围＝胸围－20cm，臀围＝胸围＋4cm，等等，不厌其烦。如果这个人是个长相猥琐的穷光蛋，好容易街坊二大妈给他介绍了个对象，他就会发现这个姑娘处处合自己的意，仿佛特地为自己生的一样。对比一下这两种情况我们会发现，人其实特别善于麻痹自己，在没的挑的时候，你就会在下意识里调整好自己的要求。支离益的学校里，除了师母，就剩下这么一个女的了，而且正值青春妙龄，大家都没的选，所以在激素来临的时候，纷纷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梦中情人；好像一只小鸡刚孵出来时只把最先看的活物当成亲妈。

人的意志很难对抗激素，庄周也不例外，他暗恋着支离女，并最终得到了她的垂青。庄周起初觉得是自己的特立独行吸引了她；但事实不是这样，支离女和庄周搞对象完全是出于满足她自身母性的需求。看到庄周衣衫不整，在食堂里也抢不到肉菜，整天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而且偶尔还要被人揪打，处于青春期末期的支离女受到了潜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母性的感召，油然而生出要保护他照顾他的冲动。就这样，两个人走到了一起。大家对二人的恋情很费解，都觉得支离女瞎了眼。平时支离女经过的时候，男生们说话的声音会提高一个八度，表情亢奋，动作夸张，努力地说一些高深莫测机智幽默的话，并开弱小同学的玩笑；与此同时还要不时瞄着支离女，观察她的反应。当然朱泙漫除外，他正在远处骑在草龙头上挥舞着宝剑。庄周看到大家的丑态，在一声叹息中倍感得意，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还好自己没那么傻。大家原本觉得庄周根本就没引起支离女的注意，可是正因为庄周没有去引支离女的注意，所以才引起了她的注意。当然，庄周也不是故意不去引，而是他把支离女想像成一个高档次的人，不会被那些低俗的伎俩所打动。

前面说到，庄周是一个喜欢思考的聪明人，并时刻反思着自己。当他终于和支离女在一起的时候，他发现真实的支离女并不是他幻想中的那个人。支离女对于庄周的伟大理想并不感冒，她说，他爱他，并且想照顾他一辈子，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庄周心里想，仅此而已吗？他感到有些失落，原本他是以为找到知音了。但是庄周仍然尽心尽力地把对象处下去，这说明他在和激素的斗争中失败了。小的时候，庄周看不健康的手抄本，里面对爱情的描写使他心中充满了憧憬。爱情，多么美好的词汇，无法用其它的词语进行解释，是两颗心灵碰撞的火花，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但当爱情真正到来的时候，庄周发现自己受了骗，原来爱情就是激素，仅此而已。大家都是在爱情中各取所需，实现激素对自己的控制。所谓你对我好，其实就是你对自己好，是满足自己要对一个人好的冲动。庄周想到这里，也觉得自己之所以爱支离女同样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渴望，换成支离女之外的其他人也会这样。这就是说，爱情不是两个人心灵的碰撞，只是一个人内心的渴望，与所爱的人毫无关系。于是庄周悲观起来，开始思索人生的意义。八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后，他暂时忘掉了悲观，为自己看到这个激素的骗局而感到由衷的欣慰。

多年之后，庄周的老婆挂了。庄周拿了个痰桶，用粪抽子敲的叮当作响，并且唱起了当时的流行歌曲。惠先生来吊唁，看到庄周的反常表现很不理解，于是庄周就说了一堆的形啊气啊之类的话来搪塞惠先生。其实我明白庄周，从上学的时候起，他就看透了爱情的本质，现在岁数大了，再加上营养跟不上，激素不分泌了，所以爱情也没了，于是也没有了悲伤。当然，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