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五）

这一日傍晚，庄周和支离女正躲在山顶上以赏月为名偷着亲嘴。众所周知，亲嘴的时候女人喜欢闭着眼，心无旁骛；男人喜欢睁着眼，顾盼自雄。就是说，女人因为身体的接触而陶醉，男人因为女人的陶醉而陶醉。借着皎洁的月光，庄周看到支离益正向山顶走来。两人急忙藏到稍远处一棵老树的树洞里面，并用枝叶掩住洞口，透过缝隙向外观望。

支离益来到山顶，沉默良久，缓缓从背后拔出宝剑，剑长一尺八寸，剑身笔直且宽，在月色下透出幽寒之气，散着鬼火一般的蓝光。支离益用食指将剑一弹，宝剑振荡不止，登时一阵龙吟虎啸之声在山谷内回荡。响声中，支离益飞身而起，舞动宝剑，真个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庄周看到支离益遍体被剑光笼罩，刺刺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不免胆战心惊，屏声息气。片刻，支离益收势站定，宛似轻鸿落地，一切剑光风声陡然消失，地上草木没有一根折断。支离益背手而立，确有那渊停岳峙之风。

好剑法！有人赞道。庄周一惊，听声音说话之人当在这株老树上面。支离益并不答话。树上那人呛啷一声拔出武器，用五指在上面弹奏，引商刻羽，悲声凄切，歌曰：黄金错刀白玉装，夜穿窗扉出光芒；丈夫五十功未立，提刀独立顾八荒。歌毕，但闻那人衣衫猎猎，已来到支离益面前。

庄周和支离女正待瞧个仔细，此时一片乌云遮住明月，山顶二人影影绰绰，不辨眉目。

支离兄，你的剑法天下第一，我的刀法不输旁人，十年前我败给你，一直心有不甘。当年约好十年后再战，支离兄果然是个重诺守信之人。

支离益道，你我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何必还要争个你死我活，你赢了我又能怎样？

那人道，志趣不同，支离兄不必多言。你的剑呢？

支离益道，剑在。

那人后撤七步，将刀横起，杀气之下，周围杂草纷纷倒伏。

拔你的剑！

支离益竖起宝剑，蓄势待发。那人一声暴喝，声振林木，身子如离弦之箭，冲向支离益。

树洞中支离女只惊得花容失色，但见父亲险象环生，要不是被庄周捂住了嘴，早就叫了起来。庄周也闭上了眼睛，耳中只听得兵器碰撞之音有如千军万马，又似风掣雷行，杂以呼喝之声，震耳欲聋。庄周觉得树身晃动，枝叶窸窸窣窣纷纷掉落。树林中飞禽悲鸣，走兽呜咽，整座山似乎都在颤抖。突然，风住声止，万籁俱寂。庄周微微睁开双眼，只见那片遮盖月亮的乌云逐渐散去，支离益独自站在山顶，状甚寥落。

此时月上中天，夜凉如水，支离益宝剑入鞘，向山下走去。走到老树跟前，又回望山顶，见那里岩石如常，草木依旧，不禁长叹一声。正是：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