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三）

在学校中，支离益会这样问他的学生，你为什么来学剑。学生甲说，我为了除暴安良。支离益就拿出一本厚黑学给他，说，一天杀一个坏人，三十年才一万个，不如去做官，一天就可以杀一万多个。学生乙说，我为了混口饭吃。支离益就拿出一本菜谱给他，说，这是你师母多年总结的经验，如何把白菜帮子做成美味等等，学成之后就可以回家开个饭馆。学生丙说，我为了强身健体。支离益就拿出一本八段锦给他，并教给他口诀心法：双手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之类。学生丁说，我就是热爱剑术。支离益突然拔出背后的宝剑，一跃而起，电光火石一般斩向学生丁，在距他眉心一纳米的地方收住剑势。然后支离益厉声道，不许骂人！学生丁张开的嘴马上闭上。支离益这才说，剑是凶器，热爱剑术就应当无所畏惧。说罢他收起剑，拿出一本鬼故事，让学生丁先去修习胆量。学生丁姿势怪异地走了，地面上留下了一滩淡黄色的水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臊之气。

轮到庄周的时候，他羞涩地说，我想变得强大。朱泙漫思考了一下，说，用剑证明你强大比较浪费，你愿意学习巫术吗？庄周使劲摇了摇头，一脸的鄙夷。支离益说，那我教给你识文断字怎么样？庄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支离益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极其诡异和阴险；他心里清楚，这两件本来是一件事，只是换一个说法就不一样了。在古时候，大家虽然都会说话，但只有少数人才会写字，学会了文字就掌握了书写的权力，进而占有了话语权。话语权和巫术一样，基本功能都是忽悠别人。高明的人会先忽悠自己，自己先进入状态之后，忽悠起别人来会更加逼真。比如我们村的神婆五奶奶，做法之前都要先口吐白沫，牙关紧咬，上肢抽搐，下肢痉挛，每次法事都会使元气大伤，休息十天半月。我觉得如果她自己不信鬼神，很难做到这么敬业。正因为如此，五奶奶的生意才很火爆。小时候我在村里见过一回死人，回家后头疼不止，医药罔效，家母就带我拜见了五奶奶。五奶奶问明情况，又舞将起来，白鹤晾翅，黑虎掏心，玉女穿梭，老汉推车；一双手上下翻飞，两只脚左右换位，只耍得花团锦簇。我在一旁看得心旷神怡，叹为观止。有诗为赞：

昔有神婆五奶奶，一舞法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此时玉兔东升，金乌西坠，正是阴阳交接之际，五奶奶突然一声惨叫，委顿在地。这样就算是五奶奶将附在我身上的冤魂驱走。我经此一吓，汗透全身，第二天醒来便觉神清气爽，想是元神已经归了本位。

扯远了。

却说支离益问到朱泙漫，朱泙漫说，我学习剑术为了去屠龙，招生简章上说您屠过龙。支离益面色潮红，言辞闪烁，说，屠龙需要很高明的剑法，为师也只是机缘巧合见过一次龙，并侥幸屠之。你学了屠龙的剑法未必就找的到龙。朱泙漫坚持说，老师，屠龙是我的理想，请您一定教我。支离益叹了口气，伸出三根手指摇了摇，飘然而去。三更时分，朱泙漫来到支离益的寓所，敲了敲门。支离益屋内的响动立刻归于平静，片刻他穿着大花裤衩子走了出来，看到朱泙漫，一脸狐疑。朱泙漫诚恳地说，老师，您让我三更前来，是要教我屠龙之术吗？支离益注视了他一会，平静地说，我说的是学费三千。朱泙漫转身告退。支离益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王八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