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21日星期一

寻找彩衣(二)

我考进中大研究生院的时候,是2002年,我二十三岁。在此之前我度过了漫长乏味的四年大学生活,除了一纸文凭,觉得自己腹内空空,什么高深的知识也没学到,因此断定受到了欺骗。高中的时候向往大学,认为它不仅是无比枯燥的高中应试生活的终结,也是自己迈出有所作为的第一步。在高中,我被告知来此地的唯一目的就是考上大学。我做了数不清的模拟题,就是为了七月初七开始的那场考试。这种付出和收入的比例让我几近崩溃。大学就像一位被恶魔困在邪恶城堡里的公主,等待我前去搭救。我是一名王子,却连公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要为之而殊死搏斗;因此我只能把她想像得很美丽,否则就会失去战斗的力量。直到我突破险阻战胜敌人,历尽艰辛来到城堡,才看到她的真实面容。

我的青春被分割成了一枚枚面值不同的五色筹码,在我考进大学之前,筹码都押在了科学上。我考进大学之后,盅被揭开,证实我输了。我满怀搞科研的梦,却发现能得到的只是一些将来谋生的伎俩。因此我只能继续下注,期待下一把能够开出理想的结果。大学毕业后我考上了中大的研究生。八月份,我来到这个城市,下了火车,看到熙来攘往充满活力的人群,就像王稻壳寻找彩衣一样,觉得有了希望。

我来到中大物理系报道,系里为我指派了导师。物理系每个导师的简历我都从网站上看过,我的导师是一名三十来岁的男性,四年前毕业于波鸿大学物理系,之后回国在中大任教,一年后升为副教授,他的专业方向是低温超导。超导这个词,一度让我很着迷,我想这就是科学,是大学里所没有的高科技。研究生复试的时候,为了能够成为我导师的弟子,我对面试我的老师们大言不惭地说,我从小就对低温超导怀有莫大的兴趣。

就这样,我如愿以偿,投到低温超导(这个词后来有些一些其它的意味)的门下。大学时我是制冷专业,大四我们班在压缩机厂实习,这让我很颓废,觉得自己将来只能当一个检修制冷管路的工人。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有着万物皆备于我的情怀,认为自己此生不能虚度,终将成就大业。所以制冷工程师不是我的目标,我的目标是科学家。我考进了中大,总算找对了方向;就像王稻壳一样,彩衣是往莘阳郡的方向而去,他朝着莘阳郡走,就觉得找对了方向。

为了庆祝我的到来,我的导师带着我的师兄请我在附近的九头鹰吃了一顿饭。我导师精力充沛,热情洋溢,对我的工作能力充满了期待。他有一句从电视广告上学来的口头禅,“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说完再补充一句,“在事业上。”我很感动也很激动,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眷顾;这种情绪在酒精的催化下,让我全身暖洋洋的,直到席终我回到宿舍,带着微笑沉沉睡去。第二天我就来到实验室,迫不及待地想要进行一个科研项目。

王稻壳快速奔出店门,吓倒了一个跑堂的伙计和两位正在吃牛肉面的客人,蹿到了兴阳街上。此时正是初夏,白花花的太阳居高临下,多日来缺雨少风,路边树上的叶子都蒙着尘,露出暗淡的绿色。王稻壳溜着墙根,三步一慢五步一快,时而猫腰贴地,时而上蹿下跳。这时候连街上的疯狗都停止狂奔,驻足看他。有个铺子的老板认出了他,喊了一嗓子,大家抄起家伙,远远跟着王稻壳,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稻壳的想法是这样的:他想让杨府门前的士卒把自己当成一个神经病抓起来,揍一顿然后赶出莘阳城,这样就可以避开孙老板他们脱身了,等过了风头再潜进来寻找彩衣也不迟。挨顿揍也无所谓,王稻壳也不是头一次挨揍,更何况这次他已然挣了一锭金子,有了钱,日后的寻找工作也好做多了。但当他一路疯疯癫癫来到杨府门前,却发现那里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兵士。此时想回头已经不可能了,那些人虽然怕惹上嫌疑不敢上前太近,却都在不远处同仇敌忾地站成一个半圆,手持各种就手的器械——孙老板拿着马勺,刘老板提着算盘,就连红袖招的老鸨也攥着一把SM用的皮鞭。王稻壳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杨府。

杨府的迎门墙后面像个繁茂的花园,路两侧花树相间;一些树上钉着木牌,牌子上有红色的指示箭头,看样子是个路标。王稻壳顺着路标走,路上想着,一旦碰到人就装疯卖傻。走了一阵,居然连个人影都没碰见,偌大个院子静得可怕。路标的尽头是一座大厅。

此时的王稻壳对杨府的神秘充满了好奇,他看到周围成荫的绿树和掩映在其中雅致的石桌石凳,以及厅门上古朴精细的雕花,感觉亦真亦幻。他走进大厅,东张西望,刚刚站定,突然从两侧的门里呼啦啦冲出一票人来。

这伙子人足有六七十个,都是男的,装扮各异,围住王稻壳就开始叽叽喳喳地问:“嗨哥们,你是啥地方人?”王稻壳差点把肝吓出来,惊魂未定,应道:“山山山东东嗡嗡。”人群中呼啦啦站出七八个来,喜形于色,七手八脚拽着王稻壳,把他的蒙面解下来,并用浓重的乡音说:“涝箱涝箱。”他们拉着王稻壳的手,都沾了不少墨。寒暄一阵,其他人渐渐散去,只剩下这几个山东人还在问个不停,有的问:“寒梅着花未?”有的问:“见过俺娘么?”七嘴八舌。直到吃午饭的钟声响起,才算告一段落。老乡们领着王稻壳洗了个脸,然后去食堂吃饭。途中王稻壳弄清楚了一些事:原来这伙子人也都是来刺杀杨蒿的刺客;都和自己一样,从外地流落到莘阳后,被孙老板他们请来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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