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年轻人你好,我路过这里,想要讨一杯水喝。
年轻人:吃个西瓜吧,我们自家种的。
哲学家:谢谢你,我应该付多少钱?
年轻人:嗨,付什么钱,七月以来,我每天都招待路人吃西瓜。
哲学家:那你家怎么维生?
年轻人:觉得好吃的人会可能带一些走,这些我们才收钱。
哲学家:味道不错啊。
年轻人:嘿嘿。
哲学家:小伙子你念过书吗?
年轻人:念了几年,家里穷就不再念了,在家里照看瓜田。
哲学家:你家里只有这一块瓜地吗?生活怎么样?
年轻人:只有这一块,六亩多,生活勉强维持吧,还算过得去。
哲学家:觉得辛苦吗?
年轻人:辛苦是必须的,西瓜秧要小心照料,稍有闪失坏了收成,这一年就要饿肚子。
哲学家:是啊,肚子,有时候就跟厉鬼一样。
年轻人:有时候再小心也没用,如果六月里有冰雹的话,还没成熟的西瓜就要被砸坏很多。
哲学家:今年有冰雹吗?
年轻人:今年没有,去年有。
哲学家:那你们岂不是活得战战兢兢?
年轻人:靠天吃饭就是这样,不过既然该来的总要来,那就没必要多想了。
哲学家:可我觉得这太残酷了,难道人要这么活一辈子吗?
年轻人:唉,没本事,只能在家当个农民,也只能这样活下去。
哲学家:不是这样,不管在农村还是在城市,每个人都在辛苦劳作,都在战战兢兢地等待不能预测的命运。只要是人就得忍受这些。
年轻人:是啊,我们村长也不是整天乐呵呵的,我还看到他哭过。
哲学家:小伙子,想过为什么活着没有?
年轻人:为什么活着……反正已经活着了,想着些有什么用,再说我没文化,也想不清楚。
哲学家:跟文化没什么关系,你不觉得自己活得很不幸吗——好像被什么操纵着。
年轻人:没觉得不幸,我每天拔草摘瓜,坐在这里招呼过路的人,说说话,挺好的,而且最近的天气也不错,还不是太热。
哲学家:可马上就要热起来了,还可能有连绵的苦雨,把西瓜都泡在了地里,这不是危言耸听吧。
年轻人:夏天就应该是这样啊。
哲学家:你看,春夏秋冬,风雨雷电,这么有规律,多像一出剧本,我们多像提线木偶啊!
年轻人:我不懂您的意思……
哲学家:谁让我们活着忍受这一切,经历苦楚,直到病死或者横死?
年轻人:活着还有很多乐趣呢,比如您尝到了西瓜的甜味……
哲学家:我为什么吃西瓜?因为它让我口渴。我为什么活着?因为它要我存在!
年轻人:……
哲学家:你觉得相比那些石头土块而言,生命是自然对你的恩赐是吧。
年轻人:不是吗?石头吃不到西瓜,也感觉不到凉风。
哲学家:没有口渴,你怎么知道西瓜的甘甜;没有酷热,你怎么知道凉风的爽快;没有痛苦,你怎么知道快乐?石头根本不会口渴和流汗,所以它比你幸福。
年轻人:我觉得就是想让我体会西瓜好吃,才让我会口渴的。
哲学家:那你为什么不渴上三天三夜,再吃一个西瓜,以享受更大的幸福?
年轻人:凡事都得有个限度……
哲学家:凡事都有本质,本质就是本质,没有限度。为了让你在痊愈的时候高兴,就让病痛预先折磨你,这种逻辑是不是有点荒唐?
年轻人:我总觉得不太一样。
哲学家:如果有一个很准的算命先生告诉你,明年六月会有大冰雹,你今年还种西瓜吗?
年轻人:真准的话我当然不种了,改种一些别的。
哲学家:你能躲过一死吗?
年轻人:不能。
哲学家:你能躲过疾病吗?
年轻人:不能。
哲学家:你能躲过精力衰退、牙齿脱落和卧床不起吗?
年轻人:不能吧,除非我活不到老。
哲学家:这些东西甚至都不用预测,人人都知道,就像来年六月的冰雹一样,你明知到会被砸得血本无归,却还要继续压蔓施肥。
年轻人:这个不一样,西瓜还没种,可我已经被生下来了。
哲学家:那如果当明年三月的时候,算命先生告诉你六月会有大冰雹,你会怎么办?
年轻人:怎么办,我……
哲学家:即使你知道算命先生万无一失,你也不舍得把西瓜秧全部铲除对不对?
年轻人:可能吧……
哲学家:就跟你现在自欺欺人地活着一样。希望和侥幸的心理,这是人类特有的毒品。
年轻人:可活着总是能,总是能体验一些东西。
哲学家:觉得自己不是块石头是占了便宜对吗?
年轻人:也不是占便宜,我就是觉得能吃会动就是好的,哪怕只有几十年。
哲学家:你在为谁活着,为谁忍受这一切?
年轻人:我自己啊。
哲学家:你喜欢生病吗?
年轻人:不喜欢。
哲学家:那你为什么不让自己不生病?
年轻人:我控制不了。
哲学家:可以在收成不好的年景里让自己的肚子不饿吗?
年轻人:这个也不能。
哲学家:那你承认有个东西在控制你吗?让你口渴、饥饿、生病、死去。
年轻人:唉,可能真有什么东西控制着我。
哲学家:多么可悲啊,我们都是傀儡。
年轻人:它为什么要控制我?
哲学家:因为它要借你的身体存在。
年轻人:它是谁?
哲学家:它是你的基因。
年轻人:基因,我在电视里听说过,它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吗?
哲学家:它是你身体的主人,你是你的大脑,是它的仆人。
年轻人:我好像明白一些,您的意思是说我活着就是为了让基因活着?
哲学家:并生儿育女,薪尽火传。
年轻人:这么说,我想找个媳妇的冲动也是被它控制了?
哲学家:正是这样!
年轻人:唉,原来是这样……
哲学家:我该走了,西瓜很好吃,但我现在不再吃了,我已经不渴了。
年轻人:原来是这样……
哲学家志得意满地走在路上,他微笑着想:今天收获真不小,又有一个人皈依了自己的理论;这套理论离发扬光大又进了一步!
年轻人在田边抱着头,像个雕像一样,连过往的行人都不去招呼了。
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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