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有时候会想到一些终极问题,比如我们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再比如存在、死亡的本质和意义等。一些更小的问题如果寻根究底也会成为终极问题,比如伦理学。一个人要是开始琢磨这些,那他的人生悲剧就拉起了序幕,因为这些问题之所以被称为终极问题,就是因为它们是无解的。
探求真理是一个快乐的过程,很多人不求回报地献身科学就是为了从中得到快乐,这种快乐的前提是目标的可实现性——世界再复杂,我们总归是进了一步,在无边的空白上又涂了一笔,从钻木取火到相对论莫不如此。一道题即使证不出来,我们也可以想见正确答案就在前方,虽然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脚力到达;但总会有人到达的这一希望让我们欣慰。而终极问题就不是这样,在思考的时候,我们就沮丧地发现,此题根本得不出答案,或者能得出无数自相矛盾的答案。一元论、二元论,唯心、唯物,悲观、乐观,基督教、伊斯兰教,这些永远争不出对错,你只能根据自己的性格和见识选择一个相信,十字军东征、火刑、洗脑,都改变不了这一事实。从这个意义上说,思考终极问题的人纯属脑子有病没事找事,假如有什么痛苦的话也是自己招来的。
事实上,每个时代都是最聪明的一部分人思索终极问题,苏格拉底、释迦牟尼、笛卡尔、康德就是如此,他们聪明到了明白回避这些问题是不可能的。宇宙浩淼,岁月无限,我们进化出能感知世界的东西,应该不会只是为了觅食和性交。尽管如此,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应当尽量避免终极问题,如果不是弄不明白就活不了的话,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据我所知,大部分的哲学家都是清心寡欲的。
爱情这个东西,是文学家的掌上明珠;但在哲学家那里,根本没有探讨的价值。在叔本华看来,爱情就是个骗局,骗你交配以延续生命意志——你只是生命意志的一头驴,爱情是个萝卜。我完全同意叔本华的观点,但还是恋爱了,这说明我不够清心寡欲,思考不了终极问题;也就是说,假如我是尼奥,我就选择呆在Matrix里。辛格有一篇小说《市场街的斯宾诺莎》,描写了一个名叫菲谢尔森的哲学博士,一位老鳏夫,住在一条郊区的市场街上,与贩夫走卒混居在一起。他几十年如一日研究斯宾诺莎的《伦理学》,连买菜的时候都要看两眼。他没有工作,仅靠朋友为他谋得的一点微薄救济为生,他自己做饭,经常胃疼,有时候还吃不饱,身体状况也不尽如人意,总之是风烛残年了。有一次他连饿带病在床上倒气,幸亏一个出身低贱塌鼻梁长胡子的老处女多比发现了他,伺候了他一阵,才把他从上帝手中夺了回来。后来的结果不难想象,这两个人结婚了。婚礼那天,老菲谢尔森几乎都站不起来了,靠在多比的身上才能完成仪式。晚上,颤巍巍的菲谢尔森躺在床上还在读《伦理学》,可多比把蜡烛吹熄了……第二天,菲谢尔森神清气爽地起床下地,在窗前哲学思辨了一番,最后他说:“神圣的斯宾诺莎啊,宽恕我吧,我变成一个傻瓜啦。”
对于这篇小说,应该还有其它意思我没看出来;我能看出来就是,对于陷入思考终极问题的普通人来说,幸好还有一剂自欺欺人的解药,使其免于郁郁而终,那就是不在终极问题范畴内的浅薄的爱情,即使长着胡子也无所谓。它可以把你从上帝手中夺回来,让你变成一个快乐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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