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间,我一共见过王刀客四次。他总是很忙,脚不沾地,不要说让他来找我,就是我去找他,他都没时间接待。
我很怀念刀客,能在北京这个大城市认识他真是我的福气。初次见面是在三年前我大四时的一次校园游戏比赛上,我俩都是暗黑破坏神的选手,而且都使用弓箭系的亚马逊。在此之前,我是校队的灵魂,公认的京城第一亚马逊。我的排箭和引导箭陷阱已经出神入化,pk的时候,连一向以速度和抗击打著称的圣骑士都无法近身。有一次一个以刺客名震清华的玩家和我对决,在死之前龙踢到我跟前,用剧毒的双爪旋风抓掉我3/4的血,他因此一战成名,被称为海淀第一刺客。
这次校园比赛规模远小于海淀,选手几乎都是我的朋友,对于我的夺冠,没有人会觉得有悬念。当我在决赛遇到王刀客的时候,我还有些诧异——按照我的估计,应该是darkfare和我能进决赛,一年来darkfare的圣骑士战绩一直紧随在我后面。而王刀客我根本就没听说过,或者他很低调,只是自己玩,从来不跟我们校队联系。
王刀客眉清目秀,却一副颓废的表情,头发乱糟糟,衣服也有些邋遢,站在那里的时候显得很松散,懒洋洋的样子。但我没有因此轻视他,我之前看过他干掉darkfare的录像,12秒就结束战斗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12秒之内干掉darkfare的圣骑士。
两个弓箭系亚马逊的对决,其中一个是我。这场战斗引得整个海淀的暗黑pk爱好者都到我们学校来观看。大多数人站在我的电脑跟前,他们显然认为这将是场一边倒的pk——王刀客只是个运气好的黑马而已,而黑马总会倒在实力最强的人面前,好像是上帝故意派出黑马来衬托实力最强的那个人一样。我有些紧张了,不过紧张只会增加我的战斗力。
9秒,好戏只有9秒,我就死在了王刀客的箭下,死得像一堆柴禾。我自己都觉得不够尽兴。周围一片叹息的声音,更多的是惊讶的呼声。我丝毫不觉得丢人或者沮丧,这不是我大意,而是王刀客的技术明显高我一个境界,他的打法是我所想不到的。我很兴奋,冲到他面前,我要是个女的,肯定要亲吻他了。我问他,你是怎么练的?他慢条斯理地说:有时候无聊,就去网吧玩一玩。
从此我和王刀客成了朋友,尽管不见面,却总在网上对战。
第二次见到刀客,是毕业的时候。我去了一个网站赞助的战队,准备在九月份征战韩国,刀客在东三环找了一份工作。当时我劝刀客跟我一起组队。我俩在一起肯定天下无敌。当时我豪迈地说,眼睛里光芒万丈。刀客却淡淡一笑,说:我想干点正事。对此我虽然很惋惜,但没再多说什么,都是成人了,什么道理不明白。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此后我们就各奔东西,好长时间没再见面。我们战队在韩国取得了第二名,我发短信告诉刀客,说:如果你在,肯定是第一。刀客只回了三个没有标点的字:祝贺你
去年第三次见到刀客,是他向我借钱。我们在学校旁边的麦当劳二楼见面。刀客沧桑了好多,他衣着得体,头发梳得很平整,坐得也很直;只是偶尔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张望校园的时候,他才有一丝慵懒掠过眸子,令我想起了当年的他。不过很快褪去,眼睛里又充满了焦虑和不安。我要买房子了,刀客说,有些嗫嚅。首付还没有攒够,现在涨的太快了,我刚刚结了婚……刀客有点语无伦次,我很伤心。他最终借了我六万块钱,我本来要多给他一些,他拒绝了。从麦当劳出来,我俩一起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彼此没说什么话,路过机房的时候,我看到刀客故意扭过脸去。附近正在兴建的体育场工地里飘过一些扬尘,把刀客的眼睛迷了。
最后一次见到刀客,我们没有说话,他躺在棺材里,紧闭着眼睛,这样我就再也看不到那懒洋洋的神情了。他的妻子流着泪跟墓地的管理员交涉,一块墓地要9万块,这是他们两口子几年来的全部积蓄。
王刀客终于买到了一块地,他可以安息了。我给他带来了一把牛角强弓和三支雉鸡羽箭,征得他妻子的同意,陪葬在了刀客的墓里。
我在葬礼上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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