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29日星期三

绑架(第四幕)

第一场
时间:同上,星期三早晨九点。
地点:龙泉•波罗的海小区,20号楼3单元602,老太太家。

儿子:邪了门了,以前老太太什么东西都是掉脸就忘,偏偏这回忘不掉了。

儿媳:就是,不会是病好了吧。

儿子:不像,别的事还是忘,就是被偷这档子老念叨着,就算给她岔开了一会也能接上。

儿媳:老丫挺说的不是咱俩吧?

儿子:应该不是。不过昨儿晚上她出去这几分钟能丢什么?下楼的时候什么也没带着。

儿媳:以后不能再让她下楼遛弯了,太危险,万一说出什么话,被街坊邻居识破咱俩,那就完啦。

儿子:我也不想让她下去,可根本劝不住,一到七点准时下楼,跟闹钟上了发条似的。

儿媳:我这心里可有点害怕,昨晚上吃完饭后,好像老东西的话明显见多,冷不丁能想起一星半点来,脑子好像清楚点了。

儿子: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按道理这病好不了,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会说轻就轻呢。

儿媳:要是回光返照那咱得留神,遗嘱得写好,让她十个指头摁上手印。

老太太从里屋猛地一嗓子尖叫:别打他!

俩人一哆嗦,面面相觑,蹑手蹑脚推开老太太卧室门,露一道缝,看她躺在床上兀自睡得正沉。


第二场
时间:接上,星期三上午九点半。
地点:梨园工地宿舍。

王小刀环视屋内没其他人:哥。

姜大萝卜闪身出门,撩开背心搓肚皮,嘬牙花子,做无聊状顾盼四周;确定无人跟踪,回来问:咋样?

王小刀笑而不答,抱起小狗胡乱亲了一口。

姜大萝卜:成没成?

王小刀吐狗毛:呸呸,呸。成了,这个数。伸手比划左三右五。

姜大萝卜:三万五?!

王小刀:我日他板板我还以为你得猜三千五哩。

姜大萝卜:看你这个兴奋的屌样儿就知道比五千只多不少,咋要这么多?

王小刀:还是你说得对,少说话。我还没张嘴,人家就给这么多。

姜大萝卜:你真行。北京人挣钱容易,三五万不看在眼里,打麻将似的。啥时候换狗?

王小刀:说是下午,还去老地方。

姜大萝卜:不中。

王小刀:咋的?

姜大萝卜:时间、地点都是对方定,明摆着对咱们不利啊;咱手里有狗,得咱们说了算。

王小刀:这倒是,录像上都是这么演的,来回换地方,就是防着对方报警。你觉得怎么定合适?

姜大萝卜:这得让我好好寻思寻思。

王小刀:别人呢?

姜大萝卜:工地上抢钢筋去了。

王小刀:我日咱俩还不快去?

姜大萝卜:值不了几个钱,经济危机,钢筋不值钱了现在。咱是干大事的,不能贪小便宜。

王小刀:对了,咱挖出金链子那坑别让人看到了。

姜大萝卜:哦,那天走的时候我倒是用土盖了盖,可不太放心,你不说这事我还忘了。得找个机会再往下挖挖,我总觉得还有东西。

小狗:汪汪汪。

姜大萝卜起身。

王小刀:干啥去?

姜大萝卜:遛狗啊,狗是早晚都得遛,要不没精神。

王小刀:嘿,恁俩现在感情不孬哈。


第三场
时间:接上,中午十二点。
地点:龙泉•波罗的海小区,18号楼1单元1101,时髦女子家。

时髦女子电话:大龙,钱准备好了吗?

刘大龙:宝贝你别着急,我得趁李清泉出去才能拿存折。

时髦女子:你自己一点钱都没了?

刘大龙:地下钱庄的那帮孙子差点把我裤衩都扒喽。我要是有钱能挨那顿胖揍吗?能躲着不敢见人吗?

时髦女子:大龙这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你平时不是挺能藏钱的吗?

刘大龙:亲奶奶,你就别损我啦,不就两万块钱吗,下午我偷出来一准给你打卡里。

时髦女子:你可千万别忘了,我拿不到护照,后脚就去派出所,一会儿也不耽误。

刘大龙:忘不了忘不了,忘了什么也忘不了这个。

时髦女子:下午他们来拿钱,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过来?

刘大龙:银行和地下钱庄都在梨园地中海那片守着我呢,怀疑我还没出去。我要在那一带露面被他们抓住,立马就得撕了我。光天化日的,你不用怕,他们不敢乱来,要的是钱就好说。

时髦女子不悦:下午两点之前钱可一定得过来!

刘大龙:把心放肚子里吧。不行我把俩腰子都卖喽,还有角膜——角膜就能卖一个,我得留一个眼看你。嗯,那个腰子也得给你留一个。

时髦女子:我不听你臭贫。挂电话,自言自语:刘大龙我再信你一回。

刘大龙放下电话:妈了个逼的,这娘们还真难缠,死去。

2008年10月26日星期日

绑架(第三幕)

第一场
时间:星期三早晨七点半。
地点:梨园工地宿舍。

众工友起哄:才鸡巴两天,早上就不管饭了;咱们跟工头要账去。
狗日的这是要撵咱们走。
拿不到钱说啥不走,不算完!
……

包工头闻声赶来,焦头烂额:老少爷们,我姓张的对不起你们,刘大龙这个狗操的蹿到国外了。我这头两三百万都瞎了,正往法院告呢。昨天我举着蘸血写的白旗上访,被城管叮咣五四揍了一顿,到现在一口饭也没吃下。我兜里还有一百块钱,大伙先买点馒头咸菜垫垫。你们大老远跟我来北京干活,我就是卖血也不能让大家伙饿着。

众工友静默,没人接钱,后渐渐散去。包工头把一百块钱揣回,鞠一躬下。

姜大萝卜和王小刀没有出来,躲在宿舍里密谋。

姜大萝卜:咱俩去一个,目标小。

王小刀:我去,我蹿得快。

姜大萝卜:行。你要见了那老嫲嫲找狗,就主动跟她说话;千万注意别说得太直接,得绕着弯子,让她自己猜。

王小刀:费这劲干啥?

姜大萝卜:咱是绑架勒索,不是明抢,别留下话把;这样就算她报了警咱也有话说。

王小刀:噢。那咱要多少钱?

姜大萝卜:头一回先不贪心,就要五千,把欠咱俩的工资挣回来就中。

王小刀:咱工资不是工头拖欠的么?

姜大萝卜:工头为啥拖欠?

王小刀:开发商蹿了。

姜大萝卜:开发商为啥蹿了?

王小刀:不是说金链子断了嘛。

姜大萝卜:资金链儿。资金链儿为啥会断?

王小刀:不知道。

姜大萝卜:因为城里人不买房。为啥不买房?因为房子卖得贵。为啥卖得贵?因为前面卖得好。为啥卖得好,因为买的人多。——说到病根上,就是城里人玩命买房,买得工头欠咱俩月工资不给。

王小刀:哥,你鸡巴太有才了,你咋知道这些弯弯?

姜大萝卜:来北京打工之前,我在家里喂鸡。那两年村里喂鸡的少,收鸡蛋的多,我就卖得贵。别人见我挣钱了,也开始养鸡;我也借钱又盖了俩鸡棚准备多挣点。可养鸡的一多,鸡蛋价就落了,来年我本儿都没收回来,资金链儿坐地断了,我就跑来到北京工地上出大力。你看这不都是一回事嘛。老嫲嫲住的那个小区,跟咱盖的这个是一家开发商;老嫲嫲从那小区买房,间接导致咱俩领不到工资。

王小刀:这么一说我就懂啦,敢情盖楼和养鸡一回事。我去了。

姜大萝卜从裤腰里摸出挖出来的那个金链子,交给王小刀,说:往后这链子都戴着,露衣服外头,显得有来头。

王小刀戴上链子,对着镜子反复照了照,手捋着变换发型,说:再有个墨镜就齐了。然后骑马蹲裆,探手前挠,嘴里配音:咔咔!收势,意犹未尽:有墨镜就赶上彪哥了。

姜大萝卜:我跟你一块出去,买套煎饼果子——我饿着,也不能让狗饿着。


第二场
时间:接上,星期三早晨八点半。
地点:“龙泉•波罗的海”小区。

王小刀来到“龙泉•波罗的海”小区,保安瞧着这厮眼熟,没有盘查就直接让他进去。王小刀来到昨天偷狗的地方,没看到老太太,却看到一个时髦女子弯着腰在焦急地寻找什么。王小刀盯着她裸露的后腰看了看,心想,难道是老嫲嫲的家里人在找狗?往前凑了几步,试探着说:丢东西啦?

时髦女子:嗯。突然回过神来,警觉地瞪着王小刀,问:你怎么知道我丢东西了?

王小刀欲说还休:昨天晚上……

时髦女子马上直起腰来,恍然大悟,放弃寻找,说:我说找遍了也找不着,原来是你,谁派你来的?

王小刀昂首挺胸,用手揉搓金链子,说:你觉得我这身份还需要有人派吗?

时髦女子:你想要什么?

王小刀伸出五指比划一下。

时髦女子:我今天拿不出来,三万怎么样?

王小刀:多,多少?

时髦女子:三万,下午就能给你;五万今天实在凑不出来。

王小刀:紧早不紧晚,过几天东西可就……

时髦女子:看来你也明白,反正过了这两天我也没用了,就三万五,下午你再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王小刀只怕言多有失,点点头,作狰狞状:别报警啊,否则撕,撕,撕了。转身离去,对自己的最后一句的表现颇为不满,暗暗寻思:绑架里有个说道叫撕啥来着?

王小刀走后,时髦女子掏出手机,拨号,接通:大龙,我护照让人拿走了。

刘大龙:啊?不可能吧,谁拿你那玩意干什么,有照片,别人也不能用;是不是你忘在哪了,好好找找。

时髦女子:肯定没忘,昨晚上从你那儿拿了护照我就直接装包里,回家就睡了,今天早晨一看包里没了。

刘大龙:家里被人偷了吧。

时髦女子:没有,包好好的,窗户门也都关着。应该是昨晚回来下车后,不知道怎么从包里滑出去了。刚才有个男的过来说让我拿三万五换东西。

刘大龙如释重负:哦,那是真被人捡走了。你怎么答应的?

时髦女子:我说下午给他钱换东西。他知道过了这两天我就用不上了,所以我也不敢使劲杀价。你往我卡里打两万块钱,我凑齐给他,先把护照拿到手。

刘大龙言辞闪烁:两万啊,你知道我这几天手头紧得不行,李清泉管的越来越严……

时髦女子:大龙我跟你说你别跟我玩这个,我要是走不了,你就是去了加拿大也别想安生;钱的事不大,人命可是关天。没钱我只能报警了。

刘大龙语调殷勤:别别别,千万别,不知道风声紧嘛我的奶奶。不就两万块钱嘛,犯得着往死里弄我,咱俩的感情连这点钱都不值了?我给你想想办法,下午给你打过去,擎好吧。

时髦女子挂断电话,快步跑到附近的一辆车前,猛踹几脚:刘大龙你个死王八蛋!

汽车警报响起,声声急。


第三场
时间:接上,星期三早晨九点。
地点:通州区台湖镇“龙泉•爱琴海”别墅区,刘大龙家。

第十六号别墅内,卫生间冲水声,门开,刘大龙提着裤子出来,迎头看到妻子李清泉面容冷峻就站在门口,一时惊慌失措,裤子掉落,露出黑白条纹四角内裤。

李清泉:谁的电话?

刘大龙边提裤子,恢复平静:朋友的,问我要不要大兴黄村康庄的一块地。我说限价房规矩多油水少,没答应。

李清泉伸手拧刘大龙的脸:再装,再装,原来的房子你都不敢住了,原来的手机号还敢用?你敢用公安局马上给你卫星定了位。你这个新号只有那个骚货知道,是不是骚货给你打的?

刘大龙拨拉开李清泉的毒手,悻悻抚摸被拧的脸:她护照没了,肯定得打电话问我,我要是不接,万一她怀疑怎么办?

李清泉:你要敢再给她,我的钱你休想拿到一分。

刘大龙:昨天晚上不是已经照你的吩咐偷着从她包里拿出来了嘛,放心媳妇儿,我只要有一口气就坚决不给她。

李清泉:昨天这婊子来我就一肚子气,还让我躲出去……

刘大龙贱哄哄从后面抱住李清泉,对着她后脖颈吹气:宝贝儿,还不是怕她把我这人命官司给捅出去了,先稳住她,等到了加拿大,咱俩打电话使劲骂她。

李清泉:别闹别闹。谁让你当初犯贱,挣点臭钱就不是你了,背着我养情人包二奶;现在你穷了,再让情人养你去啊!

刘大龙搂得更紧,吻她脸颊,痛心疾首:我不也是钱烧得一时糊涂瞎了狗眼。地产圈就这样,都他妈不是好东西,我也是让人带坏的,都是那帮孙子,他们还吸毒呢,他们还换妻呢。现在我弃暗投明了,改邪归正,就觉得还是自个媳妇儿好,知疼知热的,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响应总书记号召,一定要坚定紧密地团结在媳妇儿周围……

李清泉并不挣扎,由他亲吻:滚滚滚,你也是个贱货,我要是不偷着存这几千万,你早把我甩了。说,她是个婊子。

刘大龙:她是个千人骑万人肏的臭婊子!!

李清泉:这还差不多。

刘大龙:宝贝儿给你说个好消息,臭婊子说有人偷了她的护照勒索她钱,她肯定怀疑不着我了。

李清泉:有人偷她护照,还勒索?怎么这么巧?

刘大龙:谁他妈知道,让她疑心去吧。她还让我给她弄点钱……

李清泉:敢!

刘大龙:是是,我能给她弄吗!拖她两天,过期作废,哈哈。

2008年10月23日星期四

绑架(第二幕)

第一场
时间:次日傍晚七点,星期二。
地点:通州九棵树“龙泉·波罗的海”小区,距梨园镇工地一站地铁。

吃完饭,姜大萝卜和王小刀拿了一条麻袋和瓦刀、刷子等几样工具,顺着地铁往西走,来到家乐福斜对面的“龙泉·波罗的海”小区,去年他俩在这个小区干过活,当时在里面见不少傍晚遛狗的。单从名字上看就知道“龙泉·波罗的海”和 “龙泉·地中海”是一个同一个开发商所为。姜大萝卜和王小刀头戴安全帽来到小区门口,径直往里走,目不斜视。保安伸手将其拦住。

姜大萝卜:我俩是装修队的。说罢展示手里的瓦刀。王小刀也举起刷子示意。

保安:哪个楼?

姜大萝卜:22号楼4单元。

保安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一副已经戳穿他们谎言的样子;见两人气定神闲,只好抖动下巴让两人进去。进门走了几步后,王小刀小声嘟囔:娘了个逼的,这楼就是恁爹盖的,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屎呢。

姜大萝卜:咱先往22号那边走,省得狗日的保安怀疑。

王小刀:这小区树都长起来了,去年开春咱们盖22号的时候,这树一把手都能攥过来。

姜大萝卜:因为盖这楼还出过事,早前住进来的说22号这块地方本该是草地,不让盖,好些人在工地上闹事,有一回差点跟老板揍起来,小刀你还记得这事不?

王小刀:这咋能忘了。停了一个月的工,少挣一月的钱。这帮北京人真不要脸,自己住都住进去了,还管别的楼盖不盖,占了窝在里头横着,只进不出,这不是属狗逼的嘛;想要草地回咱们村,村头盖间房,几百亩的草地。

姜大萝卜:后来不知道怎么弄的,那帮人就散了。要说还是搞房地产的这帮龟孙厉害。

王小刀:有个狗!

姜大萝卜顺着王小刀指的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个小狗跟在一个老太太后面,耷拉着头慢慢走。

王小刀:这跟在狗市上看的那雪米莉不太一样啊。

姜大萝卜:值钱的狗多了,狗市上不也好多花样?听说过藏獒吗,小驴驹子那么大。

王小刀:原来在这边盖楼的时候,遛狗的不少,怎么今天就这一份?万一不是名狗咋办?

姜大萝卜:你儿元成不是名人,被人绑走冲你要一万你给不给?

王小刀恍然大悟,点点头,突然目露凶光,说:整。

姜大萝卜朝老太太走过去,王小刀拿着麻袋从后面绕过来。

老太太边走边念念有词:20号3单元602,20号 3单元602,20号3单元602,……

姜大萝卜:大娘,跟您打听一下,9号楼在哪?

老太太闻声一愣,立定站住,满脸茫然,环顾四周。

姜大萝卜凑近加大音量:大娘,您知道9号楼在哪吗?

老太太木然摇摇头,目光迷离;又皱起眉,好像努力回忆什么。

王小刀摸过来,从老太太身后一把将小狗抄进麻袋,提起来扭头便走。姜大萝卜随即跟上去。老太太募然转身,注视着两人的背影,嘴张了张似乎要喊叫。两人迅速转过一栋楼不见了,老太太神情越来越焦急,手足无措,开始不住嘴嘟囔:偷我东西,偷我东西,偷我东西,……


第二场
时间:接上,七点半。
地点:同上。

一个男青年从20号楼出来,四下踅摸,终于看到老太太。

妈,这人喊,你又走丢啦。

老太太循声看去,一脸素不相识的戒备神情。

我是你儿子。这人说。说罢搀扶老太太。老太太不动。

儿子:妈,我真是你儿子。你摊开左手,上面写着咱家的门牌号,20号3单元602,你看看对不对?

老太太伸手一看,的确如此,这才移动脚步,随儿子离开。

老太太:偷我东西,偷我东西,……

儿子:妈您说什么呢?谁偷你东西?

老太太:偷我东西,偷我东西,……

儿子:妈,没人偷你东西,你遛弯就没带东西出来。

老太太:偷我东西,偷我东西,……

儿子摇摇头,搀着老太太回到家里,安排到饭桌前面。然后去厨房,他爱人正在做菜。

儿媳:又找不着门了?

儿子:嗯。今天有点怪。

儿媳:怎么了?

儿子:老太太老是念叨有人偷她东西。

儿媳惊慌:啊!老东西想起什么来了?

儿子挠头:看着又不太像。

儿媳忙从厨房出来,坐到饭桌前,拿起毛巾给老太太擦手。满脸堆笑:妈,吃饭吧。

老太太:偷我东西,偷我东西,……

儿媳:妈,谁偷你东西了?

老太太:俩人。

儿媳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妈,哪,哪俩人?偷偷您啥东东西啦?

老太太摇摇头,抓起筷子一边吃一边呜呜碌碌地叨叨:偷我东西,偷我东西,……

儿媳来到厨房里,忧心忡忡看了丈夫一眼,说:晚上的药还得加量。


第三场
时间:七点半。
地点:梨园工地宿舍。

姜大萝卜和王小刀出了小区大门,抱着装狗的袋子一溜小跑,来到宿舍。找根铁条窝了个项圈给狗套上,捡根绳把小狗拴在门外。又弄了一盆水和一个馒头放在小狗前面。小狗想是饿坏了,狼吞虎咽把馒头吃了。

王小刀:哥,城里的好狗也吃馒头,还不用就菜。

姜大萝卜有些不解:看样子饿了好几顿了,不会是野狗吧。

王小刀:不能,我亲眼看见跟着老太太打西边过来,就是她的狗,没错。

姜大萝卜:家养的狗咋能饿成这样?

王小刀:这你就不懂了,城里的狗大鱼大肉吃腻了,也鸡巴想吃点粗粮食。年底我四大爷从城里过来,每回都嘱咐别鼓捣荤菜,多弄点棒子面野菜啥的。一个道理。

姜大萝卜:可看着毛也不太干净。

王小刀:长毛狗,不能跟家里土狗比,吸土。你看我这头发,不戴帽子在工地上一天准梳不动,隔三天就得洗。估计这狗晚上回去也该洗洗了,被咱弄来洗不了啦。

姜大萝卜:咱给它洗洗。

俩人拿了肥皂,牵狗来到水管处,王小刀接上软管往狗身上滋水,溅了姜大萝卜满脸。

姜大萝卜:关小点关小点。

姜大萝卜拿着肥皂给小狗搓。小狗神情安逸,很是受用。

工友甲:萝卜,晚上吃狗肉啊?算我一个。

王小刀:滚屌蛋。

姜大萝卜:一千块钱一斤,吃不吃?

工友甲:你俩把我吃了吧。

2008年10月21日星期二

绑架(第一幕)

时间:夏末秋初,星期一。
地点:通州区梨园镇

第一场
地点:梨园工地宿舍。

某建筑工地,上午七点,年轻的农民工姜大萝卜和王小刀从臭烘烘的铁皮简易房的上下铺爬起来,排队撒了个尿,排队洗了个脸,排队领了馒头咸菜,蹲在马路牙子上细嚼慢咽。夏末的阳光后劲不减,尘土飞扬的马路上奔走着准备挤地铁的上班族,一个个目光呆滞。王小刀的头像拨浪鼓一样,眼神不断追逐着一个个被裙子包裹着的浑圆腰身,目不暇接。

姜大萝卜在一旁哧哧地笑,嚼着馒头含混不清地说:光看有个鸡巴用,等开支了干脆去弄一回。

王小刀不屑地说:弄一回?我两天白挖沟了。还是留着钱过年娶媳妇,娶了媳妇,想啥时候日逼就啥时候日。突然若有所思地问:你说咱这工资没事吧,拖他娘了个逼的俩月了。

姜大萝卜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又不是咱一个;再说了,真拖到年底不给咱就去爬那个世纪坛,闹出点动静来工资准到手,中央怕乱。

王小刀信服地点点头,把头凑过来秘密地说:你说咱俩昨天挖出来那链子能值多少?

姜大萝卜也压低声音,说:不好说,得去上上价,要是值个十万八万,咱哥俩这出力的日子就算到头啦,回镇上干点小买卖,后半辈子就搂着媳妇享清福。兴许还能在北京买套房哩。

王小刀嗤之以鼻:买房?没那屌事,就说咱们现在盖的这个,听说一间都快一百万了。娘了个逼的,北京人真有钱,我他妈挖一年坑还不到两万;一百万,我把天安门广场挖空了也挣不出来。

姜大萝卜撇撇嘴,说:这可没准,要是咱挖的这个是宝贝呢?再说了,昨天挖到这个咱就没敢再往下挖,我落铁锨就觉着下面还有东西,要是个古墓啥的,咱哥俩可就算中了彩票啦。

王小刀无限憧憬:对对,这是北京,地底下埋着多少当官的。咱今儿晚上晚点回去,等别人都走了再往下挖挖。

第二场
地点:梨园工地。

俩人吃完饭,去屋里拿了安全帽,扛在肩上,晃晃悠悠跟着大部队前往附近的一个工地。工地一圈用铁皮围起,上面张贴着巨幅效果图和“龙泉·地中海”五个人头那么大的字。到了大门一看,门口围了一圈人正交头接耳,大门还没开。事情隐隐有些不对劲,大伙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成了乱哄哄的一团。有个年长的吆喝:怕是工头这王八操的跑了吧,我前年就遇到这么一回。

大家立刻骚乱起来,群情激了愤,正准备把门砸开进去拆架子抢钢筋的时候,一脸苦逼相的包工头出现了,如丧考妣地向大家宣布:地产商资金链断裂,蹿了。工资不说,光工程款就撇下好几百万。工头说罢出溜在地上目光涣散,鼻涕都流到了嘴里,要是没人估计马上就得号啕,瞅着也怪可怜的。大伙都是他从老家附近村里拉出来的,多少沾亲带故,眼见他已然半死不活,也不好意思再苦苦相逼,只好唉声叹气地散去。姜大萝卜和王小刀在路上瞎逛,心事重重,各自盘算着怎么把欠了俩月的工资弄回来。走着走着,王小刀突然说:你看你看!姜大萝卜抬头张望,眼前一辆公交车驶过,他不知道要看什么。王小刀又说:372,到通州古玩城。

古玩城,就是卖古董的,姜大萝卜拍了拍腰间,说,你的意思是给咱们这东西上上价?

王小刀点点头。俩人一溜小跑追赶372,来到不远处的车站。坐上后,车越走越荒凉,大概十来分钟到了总站。站前的马路两侧是个狗市儿,沿着路一溜排开得有几十家,各式各样的狗,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第三场
地点:通州古玩城。

萝卜你看这狗。王小刀兴奋地指着一个灰不拉叽的长毛狗对姜大萝卜说。

姜大萝卜顺着王小刀指的看去,心说这哪是狗,说:小刀,别现眼啦,这是狗?这不是绵羊羔子嘛。

卖狗的鄙夷地笑,冲他俩说:你丫的羊羔子要能长成这样,一千块钱卖我。我这是纯种的雪纳瑞,少三千不卖。

姜大萝卜和王小刀啧啧称奇。姜大萝卜说:就这么点玩艺儿,四两肉,顶上一头牛啦。

王小刀也咧着嘴:我挖鸡巴俩月坑还不够买条狗的。

俩人一路上指指点点来到古玩城,在里面转悠了一圈不得要领,只好走进一家门面。

老板:两位看点什么?

姜大萝卜小心翼翼从裤腰里拿出一条黄澄澄的链子,链子上还栓着一个同样颜色的圆球。他攥住一半,犹抱琵琶,将另一半展示给老板,说:老板,帮忙看看我这个值多少?

老板:你得拿给我看,半截我可看不出好歹。

姜大萝卜和王小刀对视一下,把链子交给老板,头紧张地往前伸着。

老板搭眼一看,就把链子还给姜大萝卜,说:你们哥俩不是拿我开涮吧?

姜大萝卜摸不着头脑:开涮?

老板:这就是条普通金链子,金店里到处都是,你们把这个拿到我这干吗?

姜大萝卜:这可是我们从地底下挖出来的。

王小刀:对对,埋的还不浅。

老板:操,地底下的不一定都是古董,北京年年挖沟,地底下什么没有?你挖出条煤气管子来也能说是古董?得,你们也甭跟我这添乱了,看你们俩这样也不是骗子,甭管是怎么弄来的,想买钱去金店,这分量也能卖个六七百。

看着姜大萝卜和王小刀半信半疑的神情,老板又可气又可笑,从姜大萝卜手里拿过链子,手指一使劲把圆球掰开,露出里面的一张小圆照片。说:瞅瞅,瞧仔细喽,古董里面能有照片吗?

第四场

姜大萝卜和王小刀顿时死了心泄了气,拿着金链子垂头离去,一路上都是发财梦破灭的失望。回到宿舍,里面早就炸了锅,大伙都在骂骂咧咧,你一言我一语想方设法把俩月的工资要来。姜大萝卜听了一会,觉得一点建设性都没有,叹口气对王小刀说:兄弟,咱俩月又白干了,能出去弄多少回了。

王小刀还惦记着那坑,说:这玩意值六七百还行,要是再能挖出点东西,说不定就能抵上咱俩的工资了。

姜大萝卜摇摇头,说:现在门封了,工头怕咱们拿钢筋肯定看得更紧,进不去。想挣钱,也不是没别的办法。

王小刀忙问:哥,有啥办法?

姜大萝卜沉吟一下,抬起头,两眼放光,说:绑架!

王小刀:我日,你疯啦!

姜大萝卜嘿嘿一笑:不绑架人,绑架狗。

王小刀:绑架狗?

姜大萝卜:你想想,晚上咱俩在街上逛的时候,很多城里人都遛狗,他们都认狗当儿子闺女,一声一声叫得真亲,真的似的。

王小刀:可不是,城里人都鸡巴作。

姜大萝卜:看这意思,感情都挺深。前几天电线杆上不还有个寻狗启事嘛,说找到的给一千块钱。当时咱俩还真找了半晚上,没找着。你说要是咱弄条狗藏起来,再管狗主人要钱,他还能不给?咱就弄值钱的名狗,叫啥名来着?

王小刀:雪啥玩艺,忘了。

姜大萝卜:模样没忘就行。绑架人犯法,没听说过绑架狗犯法的。就算被逮着了,狗又不会说话作证,咱就说捡的。

王小刀琢磨了琢磨,笑逐颜开,扳着姜大萝卜的肩膀,说:哥,你他娘的就是有才。

2008年10月16日星期四

长生

彭铿小的时候就很怕死。少年时的许多夜里,他躺在自己的木板床上,直勾勾望着黑得一无所有的屋顶,耳边静得嗡嗡乱响,想到自己死后将坠入如眼前一般漫无边际的黑暗,并直到永久;心中被这个念头充塞地发胀,觉得自己快要溺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中,窒息着随波逐流,无所依附,于是他侧过身埋起头,对着墙壁低声啜泣,绝望而伤感地不能自已。黑到连黑都看不见,空到连空都找不到,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

彭铿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已死去,他是遗腹子。他问母亲父亲长什么样子,母亲说和他眉目相似。彭铿因此时常会想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濒临死去,他像沉入黑暗潮湿的井底那样默默下坠,然后毫无声响跌落在淤泥里,沉滞木然地被淹没,只有最后一丝张皇的眼神与彭铿匆匆对视,似乎要向他诉说当下的感受。后来他母亲也死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疾病一点一点抽走了她的生命。彭铿用了三年的时间观察死亡的进程,观察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何变成一具面颊塌陷、牙齿龇出的死尸。呼吸停止的一刹那,以及此后机体本能挣扎的一小段时间,彭铿几乎忘了哭泣;他惊讶于生命戛然而止,将一个动物变为一截枯木,将一双眼睛变成两枚污浊黯淡的汤圆。他想起母亲一生的种种,音容笑貌,言谈举止;这一切在一眨眼的功夫被摧毁得一干二净,了无痕迹——再无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她存在过。他想起自己终将有一日,也要咽下最后一口气,被未知所吞没;彭铿掩面而泣,渐渐放声大哭,不可断绝。

在我之前,宇宙已存在万万年,我还未在;在我死后,宇宙还存在万万年,我已不在。蜻蜓点水,白驹过隙;彭铿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葬了母亲,然后背上行囊去寻找智者,希望找到解脱自己恐惧的方法。彭铿走访了几座名山,见到了一些面容相似的白须老者,他们都告诉他一些陈词滥调。这一大堆有关生命本质的箴言对彭铿来说都毫无意义,他不关心生命是否虚幻是否值得坚持,也不相信死后的世界如何美好抑或如何恐怖,更不在乎所谓的死后留名——皮之不存,毛将安附?他只想怎样让自己摆脱思考死亡这件事,死亡这个词占据了他整个脑子,让他除了恐慌和等待什么也干不了。有时候他大叫一声,同时激烈地晃脑袋,希望把这些越积越多的惊恐从七窍中晃出来。终于在渭水的河畔,彭铿找到了真正的智者,智者告诉他:一个人步入死亡的刹那,对他来说时间因丧失概念而无限拉伸,拉长到生者看到的一瞬在他经历却有几生那么漫长。彭铿听不懂,智者也不解释,只是说:你将有无穷的时间去克服对死亡的恐惧,所以现在大可不必担心。

彭铿对智者的哑谜感到厌烦,他需要直截了当一语道破的答案;因此他认定所有号称智者的人都是骗子,他们住在山间水边超然出世无非是故作姿态。彭铿改弦易辙,去闹市中碰运气。在都城安邑他找到了辈分最长的老人。老人的辈分最长是因为他这一支家族中曾有一位先祖长寿,活了两百岁。这位老人向虔诚的彭铿转述了代代相传的故事:那位祖先年轻时追随黄帝征战蚩尤,在大雾中迷失方向;于是他就一路向西,却误打误撞来到了一个地方。据说这个地方有众生寿数的轮盘,只要能找到自己的轮盘,拨动它,就能更改生命的长短。听完这个连讲述的老人都半信半疑的传说,彭铿当即踏上西去的征程。一路上他越过数不清的山峰,无数次度过同一条河流,每当筋疲力尽的时候,他都用长生来鼓励自己。这样一步一步,他来到了最为艰难的一关,一个无边无际的沙漠。据说沙漠的西边,就是西的尽头,到了那里就再也没有西这个方向;所以要找到生命的轮盘,他必须穿过沙漠。

他携带了能够带上的最多的水和干粮,却还没有走过沙漠的十分之一。他每天夜间赶路,白天藏在沙丘后面躲避烈日;他搜集清晨微薄的露气来解渴,两天之后,他倒在流沙之中缓缓被淹没。为了寻找长生而死,真是绝妙的讽刺。彭铿想。无边的沙漠就像无边的黑暗,彭铿觉得自己应该恐惧,可他更觉得渴。在被流沙一点点吞噬的过程中,彭铿产生了幻觉,他看到了沙漠的层次,就像在海洋中看到了一条条各自独立流动的暗流。他看到了流沙满嘴的牙齿,就像看到了暴雨中的缝隙——据说有的人能够沿着这样极为晦涩的缝隙行走而不湿身。彭铿再也看不到沙漠,他看到的是一个个一个个的沙漏,没有外壳只有沙的沙漏。他看到沙漠里数也数不清的沙漏在漏沙,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已经漏尽,有的刚刚形成。他明白了这就是老人所说的地方,这就是生命轮盘的所在。

彭铿熬死了四十九位妻子和五十四个儿子,他自己却总也死不了。三百岁之后他就不再关心时间,正如亿万富翁不会关心他的财产。他活啊活,看到了一切都在循环往复,好像一茬茬麦苗,虽然这一茬和上一茬没有一株麦苗相同,可一亩一亩长在地里每年都是一个样。起初他还为亲人的逝去而悲伤,后来就无动于衷,再往后就变成了期待他们的死去——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感觉到一点点变化,只有在他们死掉的那一瞬他才会感觉什么是活着。

彭铿像一个燃不尽的蜡烛,永远不会被黑暗吞没,他越是努力走向黑暗越是显得明亮。光亮下的一切他都看过了不止一遍,人类的所有感情他都经历过不止一遍。他像一个被风干的梨,皱巴巴地活着;他总感觉自己身体里面都糠了,像一棵被白蚁蛀空的树。他离群索居,躺在床上想像死后的景象。他想起小时候也是这么在床上一动不动想着死,只是心境与现在截然不同,现在的他对死不是害怕而是好奇,好像孩子对火苗的好奇。

五百岁后彭铿至少有一百年没有走出房门,门外的一切让他厌烦,他就像一个牢中的无期犯人,将墙壁的每一道罅隙背得滚瓜烂熟。六百岁的时候他来到外面,注意到到天空的颜色与一百年前有所不同。他记得一百年前天空湛蓝,而现在的天略略带一点绿色,是一种蓝绿色。他向儿孙们提及此事,他们都说天一直都是这么蓝。彭铿解释说现在的天不叫蓝,而是蓝绿。孩子们却争辩说天就是蓝,纯蓝,地上一切蓝色的标准。彭铿于是很沮丧,因为他找不到第二个证明此事的人,于是在短暂的外出之后,他又来到屋内,度过了第七个一百年。八百岁的时候他特意出来观察天空,发现绿颜色更重了,仿佛蓝布被掉色的绿布染了一般。彭铿意识到,再过几千年,那时的人们将彻底分不清绿色和蓝色——他们所认为的蓝色其实是现在的绿色。他们把已经绿了的天空称为蓝天,而对真正的蓝丧失概念;与此同时,他们所说的绿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总之一切颜色都乱了套。更可怕的是,彭铿发现不止颜色,似乎现世的一切都跟他的记忆脱节了:比起几百年前,食物越来越咸,冬天越来越暖,树木越长越矮,就连狗他都不认识了。直到此时,彭铿才明白自己早就被时间给遗忘了,他成了时间长河中的一个漩涡,躲在石头后面避开了流动——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彭铿想到,永生和已死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活着能感觉到乏味。他觉得糟透了,从床底下拿出珍藏的小盒子,里面盛放着他从沙漠带来的自己的沙漏。彭铿打开盒子,发现八百年后沙子已经不再是漏的形状,而是一小堆的散沙。他很吃惊,把沙子抓到手里。

彭铿的耳畔是呼呼的风声,沙粒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睛。他口干舌燥,身体像被埋住了一般难以动弹。这一幕和八百年前如此相似。于是他松开手,让那撮沙子被风带走。

2008年10月15日星期三

地下交通站

《我爱我家》之后,《临时家庭》因为有梁天我觉得还不错,《候车大厅》、《心理诊所》等等就没啥深刻印象,到了《闲人马大姐》,因为喜欢李建华和刘金山,忍者蔡明的造作多看了几眼。再有就是《东北一家人》,我在长春上的大学,此剧正是在一汽家属区拍摄,无论方言还是闪过的街景都很亲切,平添了许多回忆,因此跟着看了不少集。吕小品和王玉宁都是牛人,演什么像什么,特别是演顺子的王玉宁,流流呵呵的,当年曾在《网虫日记》里扮演过宁财神。最近看到他在《当大卫遇到丽丽》里化身西装近视的白领,与马大姐的女儿虞梦搭戏——这个倒不令人吃惊,吓人一跳的是关凌都演起妇女了,想想我那年月还有六块清晰可辨的腹直肌呢,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梁左死后,无论是梁欢还是英宁都拿不出经典的东西,也就是将就看看,还过得去。不过到了原属英式集团的林丛自立门户鼓捣又臭又长的家有儿女,我是彻底绝望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看过的最烂的连续剧,尤甚于还珠格格,比起江湖恩仇录和乙未豪客传奇也不逊色。夏东海这个人原先在装逼操蛋的独自等待里见过,当时就很弱智,现在还是老样子,一点演技没有,永远一副贱哄哄的过度服用脑白金的亢奋造型;宋丹丹更不用提了,此人具有能把任何角色演成一个德行的神奇技巧,始终一惊一乍,撇嘴瞪眼,拿腔拿调,这也能在人艺混?至于三个孩子,可以说代表了全中国最无趣、最没有幽默感和最自我感觉良好的一帮白痴分子。我实在对本片的编剧肃然起敬——把这么多一点都不可笑反而令人恶心的情节当作包袱来写,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审美情怀!据说编剧队伍里还有邢育森博士,令人难以置信。

当我对英式渐渐丧失希望的时候,我看到了英壮的《地下交通站》,山东台,前段时间一直追着看,连游戏都不顾的打了。逗,牛逼,这片太好了。山东台完了后,别的台没一个播的,我这心没着没落(好片都不爱在电脑上看,没气氛)。看来收视预期较低啊,都不引进。也是,和家有儿女这种弱智的肥皂家庭剧不同,《地下交通站》是抗日背景的情景喜剧,题材另类,造型卡通,语言夸张,家庭主妇和思维正统的党员们都不会看,按照王朔当年说的,怕“二老”(老干部、老百姓)不喜欢。英式的精髓又回来了,这是《武林外传》之后,让我再次魂牵梦萦的情景喜剧,期待第二季。

顺便说一句,北京5台的《数说北京》也挺有意思的。尤其是夏虎优,这位胖子哥之不着调,是我见过最靠谱的,表演没得说,更重要的是台词特有水平,一看就是聪明、幽默的人写出来的剧本——编剧正是夏虎优的扮演者张凯,绝对才子啊。现在还不算红呢,不过我觉得是钨丝总会闪光的,我看好他哟~

2008年10月13日星期一

食指男(下)

王稻壳一边走,心情一边渐渐沉重。气是出了,可饭碗也丢了,等银行催债的时候总不能拿手指头捅保险柜吧。再者,王稻壳想到其他的超人都是全身的,而他只有一个手指头super了,不免有些丧气,除了一些雕虫小技这还有什么用呢?——即便一指就可以把逃窜的犯罪分子点死,可自己总得先追上才行吧,而腿上的经脉又没有打通。更何况电影上早已反复表现过:能力越大,麻烦就越大。自己究竟有没有将此生献给除暴安良事业的决心和毅力,王稻壳对此非常含糊。

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然跻身Man的行列,从此就可以活得随心所欲,可细一思量,事情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王稻壳头大如斗,心烦意乱,只想赶紧回家打游戏。多年以前,王稻壳也曾有过以为终生不易的梦想,但现在却没了。一定是在哪一天的哪一刻,梦想挣扎着断了最后一根丝线,满怀不甘目光凄楚地离他而去,而他丝毫没有觉察;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后来他这么安慰自己:我只是个凡人,能力平平,注定终生和同事们那样庸庸碌碌。可现在他和常人不同了,他有了更强的能力,尽管只是一个手指头;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不可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

王稻壳突然想见见他的前女友。分手后,他还没再见过她。他有一些话想对她说,其实女友刚走的时候他就想说,可她根本没给王稻壳任何机会;后来他不想说了,而今天他几乎忍不住要马上说出来。王稻壳知道她在哪,知道她上班的写字楼。有时候周末他从游戏里分出神来,不愿一直呆在清冷的家里,就坐地铁来到这栋楼前坐着,坐到黄昏时分才踽踽而去。

王稻壳前女友的现任男友是她公司的部门主管,一位服装设计师,无论冬夏都围着一个毛领子,身高一米八几,眼神淡漠。王稻壳见过他一次,此后就一直很自卑,慢慢又转化为仇视、蔑视,甚至怀疑人家是二尾子;总之每当想起他情绪就很复杂。王稻壳坐车来到这座写字楼,心里害怕得就像第一次参见面试,两种力量反复交战,让他走走停停,瞻前顾后,短短十几步路走了近十分钟。电梯到达十二楼的时候他一度想直接回一楼,可惜命运就是这么残酷,她正好要下楼。她看到他也是一愣,站在门口忘了进去,王稻壳更加紧张,卡在门口被夹了一下才如梦初醒,慌忙走了出来。王稻壳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她了,他有点恍惚,想要看出这个女子和从前属于他的时候有何不同。没什么不同,一瞬间他似乎觉得中间的这段时间都是幻觉,实际情况是昨天晚上他们一起吃了麻辣烫,今天早晨他不顾自己的迟到来给她送落在家里的样衣版图。

但她一开口就把王稻壳拉回现实,她的声音带着恐慌,王稻壳直勾勾的眼神吓坏了她——她早就预言王稻壳终有一天会打游戏打疯掉。“思哲!”她喊道。张思哲闻声赶来。

“你别紧张,我就想跟你说一句话。”王稻壳退后一步说。

张思哲往前一步,淡定地问:“你是谁?”

“我是她以前的男朋友。”王稻壳说,“我说完就走。”

“哦~”张思哲冷笑一声,回头看看女友。她摇了摇头。

“滚!”张思哲沉声说。

这一个字给了王稻壳勇气,他像个雪天刚从室外来到火炉前的人一样舒展开身体,绕过张思哲来到她跟前,刚要说话,突然觉得后领一紧,整个人重心失调向后便倒。王稻壳爬起来,重新张口,张思哲以同样的手法将他撂翻。王稻壳扶着墙站起来,坚持要把话说出来,这一次没有人能把他放倒,因为他的手指头像钉子一样死死楔进了墙里,和墙融为一体。

王稻壳真挚地说:“你当初离开我是对的,我是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说完,他拔出手指,凄惶地按下电梯。

王稻壳回家打了一晚上的游戏,他已经尝试着用中指和无名指操作鼠标。过了几天他找到一份工作,在一家保龄球制造厂,给保龄球戳眼儿。他戳地又快又好,完全符合人体工程学,而且效率是机械手的三倍。按照计件工资,王稻壳每月可以拿到一万八千元。如果你恰好用到这家厂子生产的保龄球,而且足够细心的话,就能在三孔中间看到一个淡淡的“SM”,你以为是写上去的,但你绝对擦不掉。除此之外,新版的射雕、神雕和倚天都请他担当梅超风、周芷若的替身,一集一万——他属于特型演员,比一般的配角片酬都高。他已经提前还了房贷,换了最烧包的电脑;最近一次我见到他的时候,王稻壳已经穿二尺六的裤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