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苦受难的兄弟啊……

我住的附近有几个流浪猫，有大的有小的，大的还好一点，小的骨瘦如柴、脏兮兮，眼睛里总是流露着恐惧、乞求和落寞的目光。他们在垃圾堆里觅食，喝着下水道里的污水，被家犬追逐，惴惴不安，风餐露宿。每次和他们不期而遇，目光相交，我就有一种痛哭一场的冲动，就像尼采看到那匹被人肆意鞭打的羸弱老马，发自内心地惨叫一句：我受苦受难的兄弟啊！

可能有人以为我是在说笑话，因为我时常表现得玩世不恭；可能有人认为我在作一种姿态，因为我一贯信奉的人生哲学是否定生命意义和价值的。但我真是想哭。当我面对一些卑微的努力求生的动物，我总是会感慨生命本身，总是想问一下，它的意义何在！看到茫然徘徊的流浪猫，我总会感同身受他们因饥饿带来的苦楚、因人类和犬类环伺四周带来的恐惧，假如终其一生都要这么度过的话，它的意义何在！假如是我的话，我会怎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跑回家，拿来猫粮，去寻找他们，给他们一顿两顿的饱饭；尽管我明知第二天他们还要接着挨饿，可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其实我能做的更多：我可以租一间房子，每个月买200块钱的猫粮，这样我就可以照顾10只流浪猫，再花1000块钱给他们做绝育手术。据我所知，不少人都在这么干，而且远远不止10只。我可以负担这笔钱，但我没有做，因为我不想麻烦，而且这笔钱我可以吃了、穿了、玩了。我有时候想，假如我像盖茨一样富，我就买一块地，专门收养全国的流浪猫。但我也想，即使我富可敌国也不会那么干，因为我现在连几百块都不舍得花给他们。喂几顿猫粮只是杯水车薪，在他们凄惨的一生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能改变他们最终死于疾病和饥饿的命运。我在吃着肉、喝着可乐，在温暖的被窝中看着小说，与此同时他们却饿得饥肠辘辘，在寒冷的清晨死在雪地里，半睁着眼睛，微微露出牙齿。其实只要五毛钱的猫粮或者一块冷馒头，悲剧就可以避免……

我是个虚伪的家伙，这一点是事实；即使我搂住他们的脖子，哭着叫他们兄弟，也只是为了自己得到安慰而已。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假惺惺的兄弟，需要的是食物和水。我最欣赏的一句话是《黑客帝国》里的史密斯对莫菲斯说的，他说其它物种都有自动调节生态平衡的机制，而人类就像病毒一样，到了一个地方就毫无节制的繁殖，欲望无限膨胀，耗尽所有的资源，最终破坏平衡，和当地无辜的生物一起同归于尽。人类的原罪就在这里，依仗智力的优势，一方面仅仅为了味觉享受，主动捕杀动物，一方面疯狂占有资源，被动饿死其他动物。那些死在路边的野狗野猫，那些无助绝望的眼神，那些临终的一声低沉的悲鸣，都是拜我们所赐。我希望《人猿星球》里的情节能够真的实现，我希望有更强大的物种，把人类当成猪狗，当成食物、猎物和玩物。我希望灾祸降临在人类头上，让这个损人不利己的垃圾种群尸横遍野，成为其它动物们的食物。

当我看到流浪猫，我觉得那就是我，我在毫无希望地流浪，苟延残喘，走向惨死的必然命运。流浪猫比我更惨，我吃饱喝足在电脑前强说愁的时候，他们在垃圾堆里拨拉人类的呕吐物或者变质发霉的混同泥水的食物，寻找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勉强欺骗了自己的肚子，来到阴湿的墙角下，警觉地睡去。更惨的是，他们不会也没有机会表达这种凄惨。他们在毫无怨言的忍受，因为抱怨没有对象也没有意义……

大量的生命就在这样朝生暮死，它的意义何在！大量的生命穷其一生在想方设法填饱肚子、忍受苦难，它的意义何在！数以亿计的原子自地球诞生之日就已经存在，它们不断地排列组合，终有一天化合成了生命，具备感觉，忍受一番磨难，重又分崩离析散为各不相干的原子，永世不再相见；那么这一段小小的插曲究竟意义何在！

我希望那些流浪猫根本没有出生，我希望我从来就没有活过。生命是欲望的祭品，哪一团原子被选中，就要从安逸的无知中被迫获得感觉，成为欲望的工具，被煎熬、玩弄、蹂躏，直到衰竭，才能重新回到安逸的永恒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