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8日星期六

马不停蹄的忧伤

王坏的一片文章让我伤感不已,伴着《且听风吟》的背景音乐,我的心情沉重不堪。看这一段:

“我童年的朋友,她有张不太好看的面孔,苍白的面色有些坚毅的表情。我还记得一起去上学的情景,一起到河边玩。现在她去了,成了一盒骨灰,火化她的人不会知道她曾经多么的努力曾经跟在参加抽考的“好学生”的车后痛哭,曾经头疼,曾经那么努力的去争取一个不错的大学。而现在她残存在那些过客记忆中不过是几声唏嘘一声叹息,一个时间和曾经的车祸现场。她在晚上离去,我想象她被一个像夜一样漆黑的汽车撞倒,又在孤独中等待死亡,很黑的夜,清晨到来露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她苍白的脸庞,有两只萤火虫停留在她身旁,有一只落在她的鼻尖。而不久后她会躺在父兄为她挖好的地里,留在故乡的泥土里从此再不分开。”

多么具有画面感,我简直可以想象拍成电影是什么样了。王坏是我弟弟的同学、朋友,他们一起在高中学习电影,一起来到北京考电影学院,一起落荒而走,再经过了一个压抑的复读之后,各自考上了一个垃圾的大学。梦想和当初一厢情愿的规划、满腔热情的冲动渐行渐远,似乎变得遥不可及,除了支持着主人公继续忍受单调的生活之外,别无他用。我弟弟也将在今日凌晨启程,到一个他不抱有任何期望的小城市。一切都在背道而驰。

瓶子说:“但我觉得自己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我向一种高尚的东西努力着,尽管大多时间是在灰心丧气、愤怒失望中度过。”

这是我多年以来一直想说的话。我始终觉得有个宏伟的理想就在前方,等待我的努力;而我却迟迟不能到达。就像崔健唱的:“因为我的内心深处藏有伟大的人格。”我想,人人生来都是理想主义者,就像刀锋一样,根据材质的不同变钝的时间也不同。有人在二十岁变成一把钝刀,有人却能撑到六十岁还可以锋芒毕露若新发于硎。对于终于变钝的那些人,都只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当你在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妥协的时候,其实正在堕落之中。真正坚持理想的人没工夫考虑这些,他们无视环境和条件,见缝插针地干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放弃理想的第一步一般都是逐渐暗示自己,你选择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不切实际是个好词,它没有意义却可以解释很多东西;因为实际这个词本身就不知所云,起码是因果倒置——成了就是实际,而不是因为实际才会成。我现在总是想,想当一个作家对我来说是不切实际的,我甚至连一个像样的故事都讲不好。放弃理想的第二步就是会公开嘲笑理想这个词这回事。所谓理想,不仅是个装逼的词,而且是件幼稚的事;你看他们都在发财,都在干正事。

现在唯一让我寡廉鲜耻地频频提及理想的原因,就是我觉得,假如这辈子不坚持点什么,那我的意义何在?对于一个否定人生意义的家伙来说的确是很矛盾啊。

我辞职了,很顺利。当时想象的困难都没有发生,生活就是这样,总在意料之外,所以担心未来实在没有太大的必要,因为很有可能你担心的只是另一个平行宇宙。然后我在网上投了两份简历,迅速找到一份新工作。我以后要经常出差,这不是我想过的生活,虽然工资高了;但也说不定,我没出过差,出差现在还是一个先验的词。

我收养了一只可怜的流浪猫,他又小又脏,皮包骨头,显得头格外大。平时他要躲在树上,因为这边狗很多;晚上我从外边把他找回来时,他正骑在一个树杈上,树下面是个中年男人想用树枝把他戳下来,供他溜的狗玩。假如继续流浪的话,我估计他活不过这个冬天。收养他我很麻烦,这让我难受;看到他而不理,我又会时时内疚,他冻毙街头的形象不断浮现,这让我更难受。所以我只能选一个相对不难受的,假如一点都不想难受的话,那只能看不见他们。这附近有个大垃圾堆,四五只流浪猫就在周围生活。大的是被遗弃的,她又生了几个小的,应该死了一些,还有一些正在死。我提着猫粮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接近,在垃圾堆旁挨个喂他们。我可以喂几顿,但我喂不了他们一辈子;我可以喂食,但不能喂水。这让我很难受。不知道我舍不舍的几百块钱给他们每个都结扎,以免这份苦楚代代相传。我家的卡拉膘肥体壮,每天昏睡十二个小时,虽然不是娇生,但很惯养,所以容不下这只小猫,一直虚张声势地冲他发出咕咕碌碌的喉音恐吓。想当年卡拉被王夫人从老家领回来的时候,也和这只一样瘦小肮脏,长满跳蚤,身长不过十几公分;现在的卡拉已是脱胎换骨,变成了一只重达八斤的油光水滑的贵妇。对于这只收养的小猫,我只能先喂胖一点,再在网上发帖子送出去。小猫还好送,大猫就没人要了,假如都有人要,我倒是不嫌麻烦。此时窗外正有一只野猫凄厉地嚎叫,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不绝如缕;这是为下一批小猫的死提前奏出的哀乐。

父母、朋友都关心你的工作和生活,挣得多了他们高兴,能够出国他们也高兴。他们永远也不会想到在这个有了凉意的深夜里,你会因黯淡的理想和饥肠辘辘的流浪猫们而难以入睡,忧伤地几乎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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