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29日星期一

1.1

“这是我的大学同学,大才子,王萧,网络写手,笔名叫刀客。”郑青指着我旁边的一个男子向我介绍。

酒吧里有些闹,主要是乐队,他们正在唱着一首崔健的歌,《时代的晚上》,颇有些崔健的神韵。我向那个名叫刀客的人伸出手,他站起来和我握手,嘴角泛起自嘲的笑容,同时向我挤了一下眼,略微有些暧昧,仿佛是背着郑青戳穿了她的谎言一样。“写得东西挺有意思的。”郑青补充一句。

除了郑青和王萧以外,我对面还有一位女子,神情冷峻,低头把玩着一个打火机,不停地开开合合,铮铮作响;每弹开一下盖子,打火机的外壳上就有一个格瓦拉的头像闪闪发光。看到我的视线转向那个女子,郑青又介绍说:“杨絮凌,模特,漂亮吧?”

“哦,怪不得。”我说。那女子抬起头冲我淡淡一笑,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打火机上。

“马元利,你可以叫他马克思原理或者马员外,我高中同学,现在当老板了。”这是郑青介绍我。两个人又同时对我笑了一下,我看出气氛有些尴尬。

我们落座后,郑青给我要了一杯啤酒。郑青和我一样是北京人,据说家境还不错,反正我是没见过她找过工作。她的一大爱好就是把自己认识的人攒在一起吃饭,介绍大家彼此认识。“人际关系网跟互联网一样,就是一个搜索引擎,你能在里面找到各种有用的东西。”这是郑青最爱说的一句话,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她的浅薄;除此之外,她喜欢一种伪装起来的特立独行,对一切前卫的东西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这兴趣大得足以让人看出不会长久。她就像香油和水的混合物,一层金黄明亮的油星下面是几乎全部的淡而无味,能拿得出手的已经全在上面了。

郑青二十七,这个岁数制约着她很难认识真正的人物。比如我,就算不上什么老板,我在木樨园和动物园有两个服装摊位,一年累够呛也就挣个二十来万。因此,我敢说我左边的这位写手和对面的模特,应该也不是什么大角色。郑青首先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主要是讲朋友的重要性,然后切入正题,说为什么把我们三个不相干的人约来。

“穿的还是土,”郑青吐出一口烟,撇撇嘴,“跟国际大都市的形象根本不匹配,马上奥运了,洋鬼子呼呼啦啦涌进来,人可就丢大了。”

郑青指指我,接着说:“服装界的才穿成这样,农民企业家的范儿——开玩笑啊——那我们老百姓还怎么办,向谁看齐,向香港的天王天后们吗?”

“所以啊,”郑青说,“我准备办个网站,开启开启民智,宣传一下时尚——好多人以为有钱就能时尚,二奶去趟欧洲购物回来捯饬捯饬就时尚了?穿的戴的跟个鸡一样,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时尚,都让这帮乍富的柴禾妞儿曲解了。时尚也不是人家干嘛咱干嘛,得根据东方人的特点来,看看美国鬼子穿唐装有多难看就知道了。再说了,老跟在人家后头能有什么出息,还不如满清呢,长衫大辫子起码是个特色。这些事情总得有人来做,咱比不上巴黎,总得超过上海吧。网站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时尚北京’,因地制宜,搞出北京的特色,不说在世界上有一席之地,也得让他们另眼相看一下。搞技术的我也找好了,现在就差你们三位了。”

郑青有个优点就是为人豪爽,说话也不多绕圈子,她的意思是让我们仨业余在她的“时尚北京”兼职,我负责最新的服装流行信息,王萧负责舞文弄墨,那个叫杨絮凌的模特作网站的代言人。郑青还有个优点就是在钱上不亏待朋友,她自己不缺钱,就想扑成点事挤进名流的圈子;而且也知道朋友也不是白用的,要是老拿朋友说事的话,她早就攒不来人了。

“怎么样,大老板,大才子,名模?”郑青笑脸盈盈向我们举杯。

我们举杯将啤酒干掉。

正事说完,郑青更加放得开了,挨个说我们三个,充满了由衷的夸大其词的溢美,好像那些事不是我们的而是她自己的。

王萧话不多,不过每当郑青夸他的时候,总要辩白一番,甚至用自嘲消解郑青大而无当的话。杨絮凌话更少,仿佛置身事外,对郑青的赞美不置可否,时而玩弄手机时而转着酒杯,可以看出她对这次没头没脑的聚会感到很无聊,但为了面子又尽量不表露出全部的不快。这时候,我就只好频繁接郑青的话头,插科打诨,以免气氛陷入不可挽回的尴尬。

王萧面色潮红靠在椅背上睡去,这把我们给救了。“三杯啤酒也能醉,不愧是搞文学的。员外,你送王萧吧,我送絮凌。”

“嘿,等了一晚上,好事还是被你抢了,这趟算是白来了。”

“滚吧。”郑青笑嘻嘻地,“人絮凌有男朋友了,比你有钱。”

我给了杨絮凌一个严肃的微笑,表示刚才是一句玩笑话;她还了我一个优雅的职业化的笑。郑青把王萧的地址给我。我架着王萧,他伏在我的肩上踉跄而行。我把他塞到我车里,把他送到了南郊的一栋破败的居民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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